>>> 2007年第8期
拥抱
作者:史卫民
史老师,您可以回去了,明天再来好么?我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选择我,也许我目前是个闲人(离婚后,我一直住在学校的宿舍里)。40岁以后,我自己都觉得老了许多,自我描写的时候,我写过一句:脸上刻满了沧桑。
史老师,我要参加一次画赛,请您做我的模特,好么?我只知道她是我们学校的美术教师,一个端庄不苟言笑的小女孩。不知为什么,我没有拒绝。史老师,您的烟抽得太厉害了,这会儿烟瘾来了吧?她递过一盒烟(我平时爱抽的牌子),不过只许您在这里抽一根。我对画画是个纯粹的外行,只见她凝了神,好像要从我的脸上取出什么似的,然后慢慢地调色,慢慢地落笔。
我第三次起身的时候,她好像无意地问了一句:您每年还资助两位山区小学生吗?我本来就是一个农村的孩子,深知农村孩子的求学不易,因此,参加工作后,每年拿出几百元寄给山区的希望工程。
那幅画画了一个月,我每天晚上都去她的画室待上一个小时。这一个月,是我们渐渐熟悉的过程。或者说,是我熟悉她的过程,因为在闲谈中,我发现她对我的一些事情是相当了解的。
她毕业于东北师大,是高才生,家庭环境也不错,父母是省里的小干部,有一个弟弟在北京读书。我问她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小县城,她笑而不答。她说您平时要注意锻炼,少抽些烟,身体是最要紧的。她还说,她上大学的时候,得了尿毒症,是她的一个同学,一个出了车祸的同学,临终前把肾捐给了她。这绝对是真的。她说这些话时,眼里闪动着泪光。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对我说这些,但她对我的称呼由您变成了你。当然,我绝没有什么非分之想,我都可以做她的父亲了。
她的那幅作品,从开始到最后都没有让我看过。她总是待我坐定之后,才把画上的纱巾拿掉;当我要起身时,她又用纱巾把画遮上。最后一次去她的画室,她不在,这是她第一次迟到。我本想打开纱巾看一看我的尊容,但是我发现,那幅画,她已经拿走了。我点了一根烟,在画室里踱着步。突然,她手里拎了酒和菜出现在我面前:我的作品完成了,今天我要谢谢你,我请你。
几杯酒使她的脸变得红红的,她说,有个女孩子爱你,你知道吗?我说,别拿我开心,好吗?后来,她拥抱了我,我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和双肩的耸动。我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告诉她,孩子,我都可以当你的父亲啦……
接着是暑假。开学后,我听说她走了。后来,美术组长找到了我,说她给我留了一些东西。是那幅画,还有一封信。史老师,您还记得丁微吗?您曾经资助过的那个农村小女孩,她后来也考上了东北师大美术系,可是她没有活下来。但她的生命在我的身体里延续,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你,她的最大愿望就是给您画一幅像,并紧紧拥抱您。如今,我替她完成了。
打开那幅画,我坐在画框里,目光深邃,左手是夹烟的姿势,但指间并没有烟……
(杨松摘自《爱情婚姻家庭》2007年第3期下)
■责编:叶万军插图:丛威
(本文编号: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