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1期
永远的“蛤蟆眼”
作者:吴 强
“蛤蟆眼”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名叫张成银,由于生着一脸不知其名的痘痘,加上一双和蛤蟆一般凸起的双眼,顽皮的我和一些同学便从没把他当成校长,甚至连老师都不曾叫过一次,而是恶作剧地称呼他为“蛤蟆眼”。
直到有一件事的发生,彻底改变了我对他的看法。
那是他第一次到我们班上课时发生的事。那天,卷着裤腿的“蛤蟆眼”检查完学校的卫生后,匆匆地走进教室,当他用那蹩脚的普通话讲出第一句话时,同学们不禁笑出声来。他不得不停下来用力地敲着桌子叫:“安静!安静!”经过一番闹腾后,教室里终于渐渐安静了下来。
他开始了讲课,我清楚地记得,那节课讲的是鲁迅的回忆性散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一文。在导入这一课时,“蛤蟆眼”提了这样一个问题:“大家都知道鲁迅儿时曾经在课桌上刻了个‘早’字,同学们可不可以告诉我这件事说明了他是一个怎样的孩子呢?”对老师的提问接惯了话茬儿的我马上就接了一句:“不爱护公物呗!这还用问!”我那故意拖着很长尾声的“响亮”回答惹得同学们顿时哄堂大笑。看着校长老师的脸由白变红,继而变青,我知道自己闯祸了,这下可糟了!他如果告诉了我父亲,我还不得挨一顿好揍。想到这些,我心里不禁有些后怕起来。
可没想到的是,事后“蛤蟆眼”不但没有告诉当时也正在我们学校当教师的我的父亲,甚至连一点儿批评责骂我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轻轻地走到我座位旁边,面带微笑地抚摸着我的头:“你就是学校吴老师的聪明儿子吧?”我点了点头。紧接着,他又说:“从刚才这位同学的回答看得出他是一个很爱护公物的学生,希望其他同学能够向他学习,好吗?”听着他的“表扬”和教室里的热烈掌声,我的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下课后,“蛤蟆眼”让我到办公室去一下。走在通往办公室的路上,我心里不停地责骂着:死蛤蟆,癞蛤蟆,刚才还“阳光灿烂”的,转身就变脸儿,还是个校长呢!鬼校长,破校长。从教室到办公室仅仅几十米的路程,我却觉得相距几百米。当我磨磨蹭蹭地推开办公室的门,准备接受他的惩罚时,让我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只见“蛤蟆眼”和颜悦色地为我递上了一杯水,并交给了我一张纸条:“吴强,老师知道你很聪明,有句话的意思老师不怎么懂,麻烦你回去帮我看看,好吗?”这时,我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接过纸条,我把胸脯拍得老高:“没问题!蛤蟆……”叫惯了口的我刚喊出“蛤蟆”两个字赶紧改了口:“是,张校长,您放心吧!”带着满肚子的骄傲和自豪,我跑出了办公室。
回到教室,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纸条,几个刚劲有力而又工整的钢笔字映入了我的眼帘: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看着这几个字,不太明白其意的我匆忙找来了汉语工具书,当我查阅后,却傻了眼,这“蛤蟆眼”什么意思呀?这不就是在说我吗?
后来,我在作文本上陆续看到了他给我留下的那些意味深长的话语——做人不可华而不实;不要做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学生。看着看着,我的眼泪不知不觉溢出了眼眶。此时,我才真正明白校长是多么的慈爱!多么的伟大!为了呵护一个孩子幼小的心灵,维护强烈的自尊心,在学生给自己造成没有“台阶”可下的困境之时,竟然还能够做到不愠不火,反而以一种更为隐秘的方式影响教育着学生。这该是具备一种怎样高尚的教师职业道德的老师才能做到的呀!
从此,我再也没有叫过“蛤蟆眼”。
如今,我早已走上了光荣而神圣的讲台,而张校长却在一次车祸中不幸丧生。每年的夏季,我都会去乡村田野的小路上走一走,把自己特意捕捉的一些小昆虫扔到那些浑身长满疙瘩、大眼睛的蟾蜍面前,远远地注视着它们吃食。因为只有这样,我的心里才会少一些内疚,少一些自责。
(作者地址:湖北省枣阳市姚岗镇中学邮编:441205 插图:廖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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