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1期
卢梭的绝交书
作者:周蓬桦
为了生计,年迈的卢梭只好重操旧业,拾起他年轻时初到巴黎时做过的工作——抄写乐谱。这项按页数付酬的工作,卢梭一直做到去世为止。此时的他,已经怀疑一切,时时警惕着来自同类的加害与暗算,动辄与人绝交。而这一切的祸根,不过是因为他写出了不朽之作《爱弥儿》。他触怒了教会,而那些肮脏的文坛同道们,则出于嫉妒趁机对他进行残酷打压。这让卢梭陷入绝望之境。
他的同时代作家《保尔与薇吉妮》的作者贝纳丹,是他晚年寥寥可数的朋友之一。有一次,出于对朋友的关心,贝纳丹送给卢梭一袋他平时爱喝的咖啡,不料却因此收到了卢梭的绝交信。在信中,卢梭称自己“经济拮据,不允许自己接受馈赠礼物”,因此,“请您作出选择,或者把您的咖啡拿回去,或者我们不再见面”。贝纳丹在接到他的绝交书之后,亲自登门解释,最终以接受卢梭送给他一块生姜作为对此事的平息,此后他们仍然是朋友。而对另外一些过去的所谓朋友,卢梭则依据他们的表现一一写信绝交。
看到这里,我在忍受着内心酸楚的同时,也为卢梭在困境中对个人尊严的坚守态度击节赞叹。在世界性的黑暗面前,谁能做到真正的强大?我想,至少卢梭做到了。面对误解与诽谤,他没有像常人一样四处申诉,托关系,递状子,痛哭流涕,尊严丧尽。他知道在那种情形下,任何申诉行为都是苍白的,只能遭受更多的蔑视与嘲弄。他更没有就此沉沦,借酒消愁,昏昏度日,以待死期,而是在完成《忏悔录》之后,仍然以思想者的姿态,写作《一个孤独散步者的遐想》,可谓生命不息,思考不止。此时的写作之于卢梭,与其说是一种习惯,不如说是一种减压,一种对文学发自内心的真正热爱。
对一个世俗眼光中的“背运者”来说,过去的朋友会像潮水一样退去,其情势就像当初卢梭走红时他们的蜂拥而至。在任何时代的现实世界里,人性是那么习惯于锦上添花,而较少雪中送炭。而卢梭之所以成为卢梭,即在于他在走红时远离了得意忘形,让内在的谦卑品质正常运行闪闪发光。当然,你会说这是许多人可以做得到的,世上有许多人在成功之后依然保持清醒,因为未来的道路还很漫长,事业的旗帜还在遥远的山顶招摇。但是,卢梭在逆境之中依然保持高度捍卫尊严的举动却鲜有后来者。在我看来,纵观古今,唯有伟大的卢梭,赶在世俗抛弃他的前夜,果断地写下了背离世俗的绝交书——那是一封封令人高山仰止的宣言书。
(赵永跃荐自2007年11月9日《郑州日报》 插图:李细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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