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4期

老师,想说爱你不容易!

作者:黄兵先




  有些事情很小,随着时间的推移,没有让岁月的潮水冲刷掉,反而被卷入心灵的海底。有一天,蓦然回首,才发现它早已熔铸着自己的性情,改变着自己的人生,成为刻骨铭心的记忆。
  事情过去已经整整30年,我要说的就是我上小学一年级时一件这样的小事。
  我在本村的小学读书,教我语文兼班主任的是我们村的孙老师。这里,我将老师的名字隐去,只称他孙老师,是因为孙老师早已经退休,今年该有70岁了吧,我怕他如果看到这篇文章会有些失望或者难堪,抑或说我不敬。孙老师教了40年书,一直在本村的学校,村里有好多人一家三代都是他的学生。孙老师教书很认真,但文化水平不高,教了一辈子语文,教不了高年级,一直在一二年级徘徊,大家的评价就是他一二年级教得好。那时候农村小学的师资状况是可想而知的,现在看来,他是真正的“教书匠”。
  那时没有幼儿园,也没有学前班,我和大多数农村孩子一样,在田间地头和原野摸爬滚打到八岁才够入学年龄,于是,带着一身的泥土气息,懵懂又好奇地走进了学校。学校的一切我都感到很新鲜,功课不多,学得也轻松,对我这样大人无暇过问、疯长疯玩、缺少管束的孩子来说,上学就是一种调剂和补偿,成了一件快乐而有意思的事情。孙老师在我们看来,也很有趣,他的言谈举止有点女性化,走路步子细碎,以前参加过宣传队,所以有时会情不自禁地一边哼着小曲,一边轻轻走着秧歌步。我们看着就觉得好笑,有时偷偷跟在他后面看;他发现后就不高兴,我们就呼啦作鸟兽散跑开了。在课堂上,我们做作业、上自习的时候,他有时也会这样,我们只能偷偷相互做鬼脸、使眼色,不敢笑出声来,偶然被他看见,就会瞪我们一眼,我们就装作老老实实的样子。
  我不知道自己上小学以前是怎样的性格,但看到有的同学在老师或者大家面前说话、做事不害怕,很大胆,我就有些羡慕;对犯了错误都不害怕,甚至敢于和老师顶撞的同学,包括我在内的很多学生就不光是羡慕,而是佩服了。相比之下,我就很不起眼,在老师和大家面前没有什么让同学羡慕和佩服的表现。这样过了两个月,我感到有些单调、乏味,潜意识告诉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得做出点什么来才是。
  机会终于来了。刚刚看了一部反特故事片《磐石湾》(那个年代我们男孩子最喜欢看战争片了),故事的具体情节我现在已记不大清楚了,大概讲的是台湾方面派人过来,与潜伏在大陆的国民党特务接头,进行破坏活动,被我军民一网打尽的故事。电影中有一个画面我记忆犹新:船快靠岸的时候,敌人站在船头,弓步、侧身、前倾,一手撑住膝盖,一手别在身后,贪婪而仇恨地注视着前方,口中念念有词:“磐石湾哪,磐石湾……”船在海面上一起一伏,看起来像敌人在运动身体。我无端地觉得敌人的动作新鲜、怪异而好笑,要是能在同学面前表演一下,于我一定是很满足、很自豪的“壮举”。第二天自习课,我在教室中当着全班的面进行了表演,且动作做得更加夸张,引得同学们大笑。这一来,刺激了男生,有几个跟着我一起做,教室热闹起来,动静更大了。终于惊动了老师,孙老师来到教室,教室安静下来,下位的学生都回到座位上。我正做得投入、起劲,不知道老师已经进来。等我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回到座位上时,孙老师几步跨到我面前,一把将我提起来,“哼!我还以为你挺老实的,没想到还能出这么大的洋相,你到前面来,再来做给大家看,让我也好好看看!”我不敢说话,想坐下来,被老师拖到讲台前。老师不住催促我:“你做啊!”“再做一遍!”“你非得做一遍!”我像一只被拔光了毛的鸡,站着瑟瑟发抖;又像一只受了极度惊吓的猫,早已魂魄出壳。老师还在逼着我,我终于支撑不住,哇哇大哭,委屈、伤心、害怕……越哭越来劲,不可名状,惊天动地。老师有些没想到,这才作罢,让我回到座位。在座位上我仍是哭个不停,后来直到放学我都没有抬起头来。
  自那以后,我有过几次不遵守纪律的现象,他就不忘提醒、威胁我:“你还没有演呢,到时候学校开校会让你到大会上演。”听到这样的话,我就几天忐忑不安,就怕听到学校开会。我完全像变了个人,怕见到孙老师,在他面前我就紧张、害怕、局促、不安;怕上他的课,在课堂上我无心听课,怕老师看我,怕老师提问。这样提心吊胆地熬过一年级。第二年,因为学校没有能教拼音的老师,孙老师又回到一年级。谢天谢地,我如释重负,总算结束了噩梦。可是,我的性情也在这次事件中改变了,我变得有些胆小,做事保守、低调、不事张扬,不喜欢也不想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上五年级时,全乡小学“六一”会演,老师不知怎么想到让我和一个同学唱快板书代表学校演出,我不肯。校长也是本村的,按辈分我叫叔叔,将我连骂带揍了一顿,到底是被逼演了,结果当然不理想,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将节目演完的。性格影响到我的学习、工作和与人相处,直到现在都没能彻底改变。孙老师不是坏老师,他不懂得教育学,也不懂得心理学。虽然他给我造成的创伤刻骨铭心,改变了我的性情,可是我并没有记恨他。但是,孙老师,虽然你是我的启蒙老师,大家都说你是好老师,我还是“想说爱你不容易!”
  后来,我亦为人师,这个刻骨铭心的记忆让我明白:为人师者,要研究学生,了解学生,善待学生,特别是要善待所谓的“调皮的学生”。换一种角度和眼光看,这些学生其实很可爱,他们中蕴藏着创造性人才,调皮只是他们自我保护与自我实现的手段,值得我们好好研究。
  (作者地址:江苏省东海县石湖中心小学邮编:222302 插图:廖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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