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5期
空中骑兵
作者:爱姆布鲁斯.毕尔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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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1861年秋季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弗吉尼亚州西部的崇山峻岭之中,弯弯曲曲的山道旁,桂树丛中,静静地躺着一名年轻的士兵。
他那挺直的躯体,交叉的双足,仰在臂弯里的头颅,摊开的右臂,以及软软地搭在步枪上的右手……种种迹象表明:他似乎已经死去了,因为这在战争年代是司空见惯的。等一等,你听,背带上的子弹盒正发出轻微而有节奏的响声———噢,他只是睡着了。可这也糟透了,这儿可是他的哨位!倘若一会儿他遇到什么不测的话,也不会让人感到意外———他毕竟太大意了。
这里的山路蜿蜒曲折,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在一块巨石前拐了弯。那石头向北平伸出去,恰似给下面的悬崖戴上了一顶帽子。站到它上面,一千多英尺的深渊便一览无遗。那片桂树丛就长在山崖边上,要是年轻人醒过来,只消往下一看,准会头晕目眩的。
这里的秋天,漫山遍野依旧为浓绿的森林所覆盖,只在山谷的北边,有一小块不过几英亩的开阔地。一条小溪从中间穿过。没有树木的遮掩,那儿的草长得格外茂盛。若不是笼罩在悬崖投下的巨大阴影之中,它倒很像是谁家的一座庭院。事实上,整条山谷都好像被这令人震慑的悬崖吞没了。
此刻,就在那片为密林所环绕的开阔地里,正埋伏着一支小部队,他们约有五十多人,正在养精蓄锐,准备袭击连日行军后已疲惫不堪的北方军步兵团。夜幕一降临,他们就会攀上悬崖,摸到那个贪睡的士兵把守的哨卡,翻过山去,从背后偷袭北方军。他们明白,如果失利,自己的处境将非常危险,为了这次行动能够成功,他们必须密切监视敌人的一举一动。
那个仍在酣睡的年轻人名叫卡特·德鲁斯,出生在弗吉尼亚一个相当富有的家庭,他的家就在附近。几年前的一天早晨,吃过饭后,他从桌旁站起身,走到父亲面前,平静而坚决地说:“爸爸,北方兵团已经到了克莱夫特,我想参加。”
父亲慢慢抬起头,默默地注视着儿子。过了一会,同样以平静的口吻说道:“去吧,孩子。但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要履行你的职责,尽管你没有站在弗吉尼亚这边,但我想它会起来反抗的。但愿我们都能活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到那时,我们再来争论这一切。至于你妈妈,你也知道,医生说她现在很危险,恐怕只有几个星期了,就让她安静点儿,别去打扰她了。”
德鲁斯望着父亲,无言以对,默默地跪了下去,父亲轻轻扶起他,神色凝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这样,德鲁斯离家上了战场。他作战勇猛,忠于职守,很快赢得了上司的信任和同伴的爱戴。这次,由于熟悉这里的一切,又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他被派到这个至关重要的前沿位置担任警戒。可是,连日的行军,极度的疲劳,他终于支持不住,昏然入睡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惊醒了。谁在说话?他迅即从臂弯里抬起头,透过树丛向四周察看,右手同时习惯地抓起了枪。
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幅美极了的画面———矗立在天空背景下的一动不动的“塑像”,那是在对面悬崖上,岩石边,骑在马上的一个人,夕阳映衬出他那轮廓清晰的剪影。仿佛是一位大师的精美之作,更像是出自上帝之手的创造:灰色的戎装,笔挺的上身,胯下一匹高大的骏马,马鞍上横放着卡宾枪,一派军人特有的英武之气。看不到他脸的正面,只能看到他的太阳穴和连鬓胡子。他正俯视着悬崖下的山谷。
一瞬间,德鲁斯觉得睡了一觉,战争已经结束,自己正在美术展览厅观赏某位大师的作品。可是,一阵随即传来的清脆的马蹄声立刻把他从朦胧中拉回到现实里来: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那匹战马动起来了,走到了悬崖边,马的主人注视着下面。德鲁斯睡意顿消,意识到情况严重。他立刻俯下身去,小心地把枪架在灌木丛中,瞄准那骑兵的胸口。好了,现在只要手指动一动,一切就都解决了。
可就在这时,那人忽然转过脸来,望着德鲁斯埋伏的地方。深邃的目光,好像已经看见了德鲁斯的眼睛,并且一直看到了他的心里。
刹那间,卡特·德鲁斯全身一震,随即面色惨白,瘫软下去。慢慢地,已经扣住扳机的手松开了。最后,头也重重地垂下,脸颊贴到草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然而不久,他的头又缓缓抬起,手指又缓缓扣住了扳机。现在,他显得平静多了。是的,理智不允许他做任何不道德的事情,从情感上来讲,他是多么不愿去伤害那个人。对! 可以向他警告一下……不行!要是真的放他逃走,那后果不堪设想……士兵的职责在提醒他:必须把这个人打死,至少不能让他跑掉。
啊,不不,他只是来观赏风景的,一会就走,他什么也没看到。是的,还有什么别的办法,用不着开枪的……德鲁斯这样想着,不由自主扭头向山下一望———真是糟糕透顶!在北方军歇息的林中小路上,正蠕动着几个蓝色的影子,肯定是哪个愚蠢的军官命令卫兵出来饮马,可偏偏就没想到从山顶上望去,他们将暴露无遗。
德鲁斯恨恨地收回目光,重又去注视那个沐浴在夕阳里的骑兵。 “记着,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要履行你的职责。”父亲分手时的话闪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再次端起枪,枪托抵住左腮,这回,他瞄准的是那匹马。他出奇地镇静,没有半点颤抖,慢慢地拉动了枪栓,将子弹推上膛,调整好呼吸,就像平常射击时那样自如。
枪响了……卡特·德鲁斯重新装好子弹,继续他的巡视。
大约过了10分钟,一名军士小心翼翼地匍匐过来。德鲁斯没有回头。
“你开的枪?”军士小声问道。 “是的。”
“怎么回事?”“一匹马,它就站在前边的岩石上,———呃,距离不算近,你瞧,它不见了。一定是掉下崖了……”说着,他的脸渐渐苍白,声音有点哽咽,他扭过头,不再说话了。
“嘿,德鲁斯,”军士像是觉出他的异样,便说,“别这么伤感,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该告诉我,莫非你认识那个骑兵?”“是的。”
“谁?”“我父亲……”军士慢慢站起身,走了。
(文/陈超摘自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