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7期
足球拯救的城市
作者：潘 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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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结束了!”那年的夏天，尤里在人们争相转告和平消息的时候默默地回到了故乡。他出现在这座城市时并没有引起这座城市的注意，尽管他的胸前有一枚丘吉尔亲自颁发的金质奖章。
和平的到来让这个城市激动了好一阵子，战争的阴霾后重见阳光，人们心中有难以言表的温暖。但没多久，人们开始陷入战争之后最艰难的时期，物资匮乏，日用品奇缺，人们对未来心如死灰。就在这个时候，一些有识之士开始忧心忡忡，苦苦地寻求一种把人们从绝境中拯救出来的方法。
尤里就是这群有识之士中的一个。
战争之前，尤里是这个城市里最著名的足球队中赫赫有名的前锋。他的每一次刁钻而又充满力量的射门都让球迷们激动不已。脱下军装回到故乡的尤里，曾在一个有着晶莹露珠的早晨去那闲置的足球场踢了两脚。久别足球的尤里在踢球的时候强烈地感觉到自己衰老了，控球和突破都有些力不从心。但尤里还是被感动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那时也在操场上踢球，他看见踢球的尤里便跑了过来，问道：“你是尤里先生吗？”尤里有些惊讶，没想到离开这座城市十余年的他会被一个少年认出来。原来男孩的父亲曾是尤里的铁杆球迷，他为了追随自己喜爱的球星也上了前线，后来怀揣着尤里的照片牺牲在战场上，听着孩子讲述，尤里的眼睛湿润了。最后，男孩热情地对尤里说“叔叔，我们踢场球吧。我想像父亲一样，在看台上激动一回。”
男孩的话震动了尤里，尤里心里豁然一亮。这世界需要的不就是激动吗？让他们擂鼓，让他们呐喊，让他们为每一个漂亮的入球欢呼，让他们知道，这和平的时代有一块值得留恋和珍惜的绿茵。
尤里越想越激动，他回到家里，便给过去的队友们拨电话，商量起如何开展足球比赛的事来。但队友们都对尤里的话题不大感兴趣，他们众口一词：“现在人们需要的是工作，而不是一张足球赛的门票，人们需要的也不是足球而是一个像足球一样吃得滚圆的肚子。”尤里被队友的话激怒了，他在电话里大骂队友是胸无大志的小人，根本不配做一个优秀的足球运动员。而队友说：“我早不是什么足球队员了。我现在想去做一名厨师。”尤里从队友的话里听出了深深的悲哀。但尤里并没因此放弃组织比赛的念头。他把电话打到了他从前的俱乐部老板的办公室里。老板在电话里告诉尤里：“重建俱乐部怕是不可能了，人们的心思不在足球上了。”尤里说：“我想，人们在这个时候能从足球上找回他们丢失的东西。这个世界目前需要的是信心、勇气和激情的力量。”老板听了尤里的话笑了。他说：“尤里，你怎么变得跟丘吉尔一样了，我看你不是一个球星，倒像是一个演讲家了。”老板没采纳尤里的意见，但老板还是同意了尤里的另一个要求，就是由老板赞助举行一场名为“走出战争”的足球比赛。老板许诺可以给每个队员赞助20英镑。在当时，20英镑能让人激动一周。
尤里对老板给每个队员20英镑的报酬心存感激。因为没有这20英镑，他无力组织起这场让这个城市永世难忘的比赛。
这场比赛全由复员军人组成，他们都是在战争前风靡一时、闻名遐迩的球星。那时候，他们的黑白照片经常在球迷中传送。战争开始后，他们责无旁贷地投入了战斗。今天，他们又为了振兴这个城市的足球披甲上阵。他们都像尤里一样，明白这场比赛的重要。当他们出现在球场的时候，他们惊呆了，整个球场全部坐满了观众。一支球迷组成的乐队正演奏着一首后来成为这个城市足球队队歌的歌曲：《找回我的梦》。看台上球迷们打出了大幅标语。标语上写的是：“为和平进一个”、“把希望踢起来”等等。而尤里和队员们举出的是另一块标语：“明天是一个比今天好得多的明天”，他们举着它绕场一周。这句在今天所有英国人眼里看来平淡无奇、俗不可耐的话在当时潮湿了无数球迷的眼眶。
球赛开始了，久别球场的球员们把一场比赛踢得一团糟。足球不再听他们脚的使唤，所有的射门都是又高又偏，所有的传球都没有落到该落的地方。但人们还是喊着：“加油!加油!”还是一个劲地鼓掌，呐喊。在这个时候，球赛变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人们看到了足球又回到了人们身边。在这场球赛中，老队员多尔梅斯中途忽然昏倒在球场上。这位著名的边锋一向以身体结实强健著称，他的昏倒使所有的队员都有些尴尬。就在这个时候，足球场也忽然静了下来，大家都惊恐地看着躺在草地上的多尔梅斯。这时，从电台聘请来担任解说的播音员用低沉的声调告诉在场的人们：“天才而伟大的多尔梅斯昏倒了。这位十年前体壮如牛的斗士的精力耗尽在了反法西斯的战场上。为了给赢得和平的人们建设新生活的希望，他今天带着两块还未取出的纳粹罪恶的弹片上了场。他是在剧痛中昏倒的!”
这低沉的声音有力地震动了球迷的耳膜，震撼着他们的心。他们为生活在这座城市而骄傲，因为这座城市有这样一些希望幸福而又充满了执著和奋斗的英雄，有多尔梅斯这样的人。他们开始鼓掌，从一小片到一大片，然后是全场雷鸣般的掌声。在掌声中，多尔梅斯被抬出场去。球赛继续进行，没有从前的精彩、激烈，但却比从前任何一场球赛都让球迷沉醉。因为他们从执著而坚毅的球员们身上，看到了理想。一切的痛苦终是暂时的，只要有和平，就有了足球，就有了人们希望有的一切。
这场比赛一球未进，0∶0的比分从开赛一直到终场。但这场比赛却是一个零的开始，因为这场足球赛后，许多该踢球的人、爱踢球的人又回到了球场，许多从前很绝望很丧气的人们又重新站了起来，去寻找工作，寻找幸福。他们发现，这城市没有什么是多余的，也不缺少什么，只要创造，就有幸福的生活，就像只要用脚去踢，足球就会飞起来一样。
很多年以后，一个英国男孩向我讲述了尤里的故事。他说：尤里其实并不算什么，一个俱乐部球队的球员在英国俯拾皆是，但谁又会想到，足球也可以拯救一个城市呢？尤里从这个意义上讲，是天才的球星。
讲这话时，我从这金发碧眼的男孩脸上，看到一脸的崇敬。
（秦川摘自《足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