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2期


情在高处

作者:李小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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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七米的距离。
   我紧握着枪托,手心里渗出了一把汗。小心地深呼吸一口山间潮湿的空气,努力把狂跳的心稳定下来,又取下眼镜仔细擦了擦。已发了誓,不击中它今生就不再摸猎枪。
   那是个骄傲的家伙。尖曲的喙,强硬的躯,乌黑而莹绿的羽。脖边还围着一圈浅褐色的纹锦,就像古希腊勇士的桂冠。他昂首站立在那岩石上,扇起的翅膀嵌在白蒙蒙的天空上面,于是属于鹰族的野悍与霸气就展露无遗了。我看不到它的眼,它正盯着自己爪下的猎物。一定是个年轻的家伙——岩鹰!
   我突然感到有股热血在胸里面沸腾了起来,它正全神贯注地撕扯爪下的猎物——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是一只雏鸡。
   它突然昂起头来高叫了一声。隐没了的太阳一下子从阴翳的云层里挣了出来!山岩上风在猎猎地吹,清凉的鸣声回荡在山峦与苍穹之间。这才是真正的鹰之唳!那被霞光镀了的剪影,不啻为一座真正的力与美浑然天成的伟大雕像。我心里忽地一动,枪在中途停住了。
   它居然对爪下的美味只撕不吞!我突然奇怪地发现,它已把一切都完成了。天是如此的蓝,风又变得如此的清。它蓦然欣喜地高叫了两声,拍拍翅膀,消失在岩边。
   我一下子从震撼中清醒过来,心里一阵难耐的懊悔。但那问号依然盘旋脑际:这冷酷与嗜杀成性的鹰竟会弃猎物而去?
   我刚要失望地起身,突然从天空传来一声熟悉的鹰鸣,急忙伏下,心又狂跳了起来,紧盯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是它!只不过还携了一只鹰来。我以为是它的爱侣,但仔细观察之后,发觉自己错了。那是只苍老的岩鹰,很老了。它的羽毛在阳光下灰蒙蒙的,且脱落了不少,好像还受了重伤,一只翅膀耷拉着。脚无力地蜷成了一个“7”字形,它的脖子转动也很困难,也许根本就不能转动!年轻的鹰把它轻轻地放在向阳的岩石上,然后叼起猎物,一块块地喂它。
   我静静地看着,托枪的手悄然垂了下来。
   年轻的鹰在笨拙地喂着,显然它只习惯大力撕扯暴吞,做这种温柔的动作还笨拙得可爱。它的大喙不时错过老鹰的嘴,有时还忘了松开。但老鹰自始至终都在安详地接受着,那半阖的眼中,流露出的也全是爱和满足。
   天很蓝,风很清,我的眼睛开始潮湿。
   年轻的鹰每喂完一口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欢叫。有好几次,老的鹰把嘴闭上了,不肯张开,只用慈爱的目光望着它。但它都轻轻啄开老鹰的嘴。那分明还带着少年的任性和撒娇!是的,它明白母亲(或父亲)的心,尽管它也确实很饿了。有好几次叼在嘴里的肉差点本能地吞下去;尽管再找到如此鲜美的野味已很不容易,但它宁愿去喝涧里的水充饥也不肯吃一块给母亲(或父亲)的食物!
   我的泪开始大股大股地往外涌,我不敢站起身,生怕惊动了那深情的两代鹰。我只有用泪水模糊了的眼,定定地望着那正紧紧依偎着晒太阳的两只鹰。不看那美丽的流云,也不听那柔歌似的松涛。
   没有照相机,但我的心已摄下了这一生所能见到的最美丽的一幕。那一年,正是我因一双皮鞋跟父母闹翻的第一次出走。下山后,我马上还了朋友的猎枪,搭当天的末班车回家了。
  
  (格永泉摘自《资讯中心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