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8期
鱼唱
作者:长河饮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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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眼看见那个唱着歌的人,是他杀死了鱼。
那天,我又路过曙光西路,看到他提着一把明光晃亮的快刀。在他面前,鱼还在玻璃缸里拘束着,我看到它木然的表情,悠然游弋。鱼游弋于玻璃缸的每一处角落。
我看它的时候,我自己的脸上也没有表情。鱼和我的眼睛在一条水平线上,这样的情形,极易使人坠入恍惚之境。我自己是否也是一条这样游动的鱼呢?唉,真是人有人生,鱼有鱼生啊。
接着,我听到手提快刀的那个人,他开始吟唱。这是一种神秘和含混的调子,只有南方大泽边的那些祖居者,才会口口相传,留下来这样哀伤、艳丽和仿佛有着巫术与魔力的歌谣。
从音乐的调式来说,他的内心蓄满了忏悔的诉求,他低着头,眼睛那么黯淡,和鱼对视。但此时却只是当下,是曙光西路的一段,街道两边作坊挨挤,路上人声汹汹,路面潮湿到使人难以立足,空气里涌动着一种被一些人歌唱的生活流,散发了淡漠的臭……是一些缝补旧衣的人,卖菜的担子,或者按碗出售豆浆,和按人头赠送的一碟很酸的泡菜。在这些旧电影一样的色调里,寄居着大量这种以杀鱼,而让自己继续活下去的一些黑亮皮肤的人。
在曙光路住久了,我终于知道街道为何要以“曙光”命名。
这个杀鱼的人,嘴上念念有词,眼睛和鱼眼一样,圆瞪着,楚楚的,鼓凸出来,与鱼对视,含情脉脉,弄得很温情的样子。接着极快地伸手,将鱼一下提起来,拎出水面。我敢打赌,鱼还没有明白过来,就看到了他从身后亮出了刀刃的咒符。
他并没有停止他的吟唱,他在寻求一种宽容的边界。他需要为自己杀死一只鱼,在自己的内心找到真正的理由。
我在自己旧时的手记里读到,这是一种安于天命的顺遂。鱼鳍摆动的幅度渐弱,接着一定会到达停息。如同一对美丽绝伦的蝶翅,在空气中震颤,频次当然要降到无,再后来,归零。
我无法忍受毁灭对于自己的诱惑,但潜意识却叫我逃开,我抗拒着自己的强烈冲动,往外奔跑。快跑,有人喊。不晓得有多久,跑出街口了,我看见一大片麦地,天地静阔。
(胡永莉摘自《江南时报》2007年3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