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7期


认识的火苗

作者:李江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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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捏着气动快线,重复着惯常的路数:
  “你们这些搞学问的。”啪一张。“是有思想的。”啪一张。
  “不像那些歌手。”啪一张。
  “小白脸。”啪一张。
  ……
  七八张出去了,我用眼眉搏住目镜,打算重新校一校焦点,可我却从黄色的边框中套出了一脸愁苦,被光——这层涂布于他脸上“蜡膜”拘挛着的愁苦。
  我搬动总开关。
  黑暗。
  对面那团阴影晃了几晃。
  “你是不是觉得这光把你照得很不舒服?或是这光不合适于你?”“合适不合适是你的事。可我觉得那么强那么平是不是有点不好?”
  “怎么不好?”
  “我来之前人家介绍说你是专拍肖像的。”
  “那又怎样?”
  “没……没怎样……”
  今天出不了好片。我约他下周再来,他迟疑了一下,同意了。
  我找来几本他写的书,每天读到很晚。我有些懂了:的确,过去我总在被摄人物身上证明着自己的用光技巧。总以为光具有某种恒定的性质。我分析着许多种类型的面孔,却极少想到被摄者自身的哲学。其实,摄影家和被摄者之间应该是一种交往关系。我现在必须做的是:悉全力从眼下这个横剖面上去理解他,刻画他。
  他再一次来,我们像老熟人一样互相点了点头。
  他落座后,我没有急于打开主灯,只是从远处点燃了一盏很弱的效果灯。
  “听说你正在写你的第七本?”“是。”
  “人为什么要活着,是不是哲学的重要命题?”我又问。
  “极为重要的命题。”
  “你成功吗?”
  “也许。”
  “幸福吗?”
  “不!”
  我们聊着。他说话,我观察着他的脸:干燥的毛孔,微肿的下眼睑,奇兀的山峰鼻,都在娓娓地叙说中舒张、变幻、颤动。在他略染棕褐的眸子里,我还偶尔捕捉到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高贵的迸射。望着他既随便又从容的神情,我闪过一个联想:不少女人一进家门就把所有的灯都打开——大概是因为她们心里觉着暗。可瞧这人,有了阴影的庇护,他心里一准觉得很敞亮。
  我仍不急于拍。
  他说:“你屋里的密度太大了,透不过气。是不是能开窗少许,让那边射来单束的光?”
  “听你的口气,跟我比起来,你是摄影家。”我说。
  “瞧你沉思的样子,跟我比起来,你是哲学家。”他说。
  我们笑。
  我边笑边推上快片片盒,并打开辅助光。
  散漫的辅助光和集束的窗光在90度的交汇点上细致地勾勒着他脸上的脉络、纹路。
  他没受到惊扰,仍说着。
  我不停地搬动片轴。在快门的咔嚓声中,我已经开始担心自己日后会泛用从这次拍照中所得来的教益了。
  (罗坤摘自《美文》 图/叶小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