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我的书痴朋友
作者:刘 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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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晨相识,纯属偶然。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阳光灿烂,轻风吹拂,和往常一样,我晃晃悠悠地来到书市,也就是一溜儿卖旧书的地摊。地摊上的书包罗万象。踱到一位老者的摊子前,我猛然发现一本线装本的《文心雕龙》,蹲下身便抓在手中,同老者砍起了价钱,一番口舌,眼看就要敲定,身旁却忽地冒出个不协调的声音:“加20元卖给我。”
这人不是不懂事就是故意捣乱,我回头一看,只见一双发亮的眼睛死盯着《文心雕龙》,神情既紧张又焦急,两手似乎准备随时出击抢走我手中的东西。此时此刻,我岂能示弱:“我也加20元。”
“再加20元。”
“你是钱多了发烧吧?这书我已经谈妥了价格,你凭什么横插一杠子?”我握着拳头站了起来。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找这本书有几年了。唉,你能不能……让给我?”
来人对书的痴情感动了我。买到书,他异常兴奋,忙着自我介绍。从那开始,我认识了晨。
由于爱好相同,彼此就有了交往。一天,接到晨的电话,说他在茶楼等我。见了他,着实令我大吃一惊。晨双目赤红,满脸憔悴,本就瘦削的身子越发单薄,给人弱不禁风的感觉。晨爱书成癖,把自己的工资几乎都花在了买书上,为这事儿,他的个人问题就成了问题,谁愿和一个将书当成心肝宝贝的人过日子?后来好心的红娘给他介绍了一位农村姑娘,这姑娘看上了晨的工作和城区住宅,接触几次后便风风火火地和晨同在一个屋檐下进进出出。
成了家,有了女人,晨的生活并未改变多少,他仍然痴迷在浩瀚的书山之中。下班之后,不是转书市就是窝在书房,把皱了的书页抚平,把脱线了的书页扎实……很少过问老婆的事,更不用说到农村去帮老婆看看地种种庄稼。每月的工资,先交给书市以后,剩下的才是生活所用。老婆跟了他五六年,未过一天舒心的日子,实在忍不下去了,于是干涉晨无休无止在书市淘书的行为,晨买回来,隔几天,她又悄悄搬出去卖。晨知道了这事儿,怒发冲冠,抽了老婆一个耳光。老婆伤心欲绝,抛出二者取其一的要求:“要我不要书,要书不要我。”晨折腾了几个夜晚,含泪与老婆离了婚。
打这以后,我便关注起晨的生活来了。逢年过节,把晨叫来家里,小酌几杯,或是约他出去一块儿转转书市。对他的个人问题,我也让妻子费心当红娘牵红线,可晨总是一口拒绝:不能再害别的女人了。
生活过于清贫,晨的身体每况愈下,到2007年初,终于病倒了,而且一病不起。弥留之际,晨告诉我,他在书房里给我留了一封信。安排完他的后事,我第一次走进晨的书房,眼前的一切,惊得我发不出声来。这是怎样一个书房啊,约30平方米的屋子,四壁都是书架,只留下一扇门进出,书架上整整齐齐重重叠叠放满了各种版本的书。我慢慢浏览,线装、精装本、平装书,古代的、现代的、当代的,国内的、国外的,政治的、经济的、军事的、历史的、文艺的、医学的……甚至地理风水、阴阳八卦,三教九流,无所不包。
一封信静静地躺在书桌上,打开一看,晨写道,他一生的积蓄就是这上万册书,让我代他赠给市图书馆……中国是文明之邦,而国人又恰恰“贫血”……能够出一分力,不悔!
我默默退到门边,对着书房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石景琼摘自《燕赵晚报》2007年12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