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舞殇

作者:姚牧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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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见那个女孩是在学校的舞蹈厅。
  我正在把杆上压腿时,突然有个女孩子推门进来,她显得很急,一直喘着气,她脱了鞋,对正看向她的形体老师说了一声报告,便进来,换了白色的舞鞋。
  她清瘦修长的身材,一张略小的细致的脸,及紧紧盘在头上的发,不是很漂亮,但是十分精细。
  大多练舞的人总穿大T恤和健美裤,而她却在T恤外罩着一件兜肚,只是她的做得十分精细。
  休息间隙,她一个人坐在角落,她看我盯着她,便晃了晃一只耳机,像是问我要不要听。
  我走过去接了下来,她打开了线控,那是一个异常特别的男声。多年后我才知道那是老狼的声音,那首歌叫做《只有你陪我一起唱歌》。
  那以后,每次休息时,都会与她一起听歌。很可笑的是,我一直没有问她的名字。
  与她相处久了,依然不是很热络的样子。那时,她几乎次次排练都迟到,早餐带到排练厅来吃。
  她的基本功不怎么好,大约身子太高,柔韧性还不如我,于是我曾经问她为何学舞,她顿一顿,然后回答,美体吧。
  学舞的女孩,大都藏着一份梦想,有关展翅或者飞行的梦想,我是这样。
  无事时,我爱观察她穿的各式各样的兜肚,什么颜色都有,但她大部分时间都爱一些内敛的颜色,深蓝、淡紫。
  她也曾告诉我,那些五花八门的兜肚的来历。
  她们家族,只要是女孩,每年都要为她做一件兜肚,到了成年,刚好是18件,是作为她的嫁妆压箱底的。
  那一次,舞蹈课完了以后下起了暴雨,我没有带伞,于是一个人在学校里躲雨,直到雨停了才下了楼。
  我在学校操场上看到了她。
  操场上没有人,她的伞放在了地上,她在湿漉漉的水泥地板上翩翩起舞。
  她的身形很修长,于是动作很优雅,但却因为基本功的原因显得有些僵硬,她伸长手臂,做出一个微微曲起的动作,她跳的是孔雀舞。
  她很专心地跳着,一点一踏,一个手势,一个亮相,手腕柔和,脚步轻盈,她仿佛会飞一样地跳着。
  那是一种很渺茫的舞蹈,轻而美,好像是怕惊醒了什么,大概是一个美好的梦境,她十分投入。
  跳着,她终于停了下来,然后是最后一个台形,头转向右侧,一只手托在胯边,一只手擎到头顶,脚步是一点一踏,像是敦煌壁画的形象,她的脖颈露出来,像高傲的天鹅一般。
  那一刻,我知道,她的确喜欢跳舞,要不然,必不能那么用心地跳。
  那以后不久,再也不见她来上舞蹈课,似乎蒸发了一样。问别人,都告诉我:“哦,那个女孩子呀,向学校申请了退学呢,好像要出国……”如此的回答突然让我愣住了,没想过她会离开。
  那是元宵节,与爸妈一起去广场玩,想买一个灯笼玩,没想到在摊子前突然顿住了。是她!
  淹没在一堆小摊小贩中,殷勤地问这个好不好,我知道她大约是不认识我了,可此刻我却更坚信是她。
  虽然没有穿兜肚,虽然没有拿她那个很拉风的随身听,虽然并不是原来那么沉默,可是我认定了那是她。
  那个弱小的,在一帮市侩中显得太特殊、太白净的女孩。
  那一刹那,我转过头去,不再看她。走出人群,我不想知道她或她的家族经历了什么,背叛?失势?这些都不重要,只是她消瘦的样子让我微微有些悲哀。
  仍记得她那些跳舞时高傲美好的样子。
  仍记得她那些精美而意味长远的兜肚。
  仍记得她十分爱在地板上画的那个“殇”字。
  而今天,我知道,殇的意思是“死去”。
  (石景琼摘自《散文海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