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8期


有一种爱叫做忘记

作者:李 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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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一件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这个腼腆的在首长指示下都不敢请我跳舞的男兵做了一件非常出人意料的事!他猛地冲到台上,把一件军服包在女孩身上,拉住女孩的手就往后台跑,女孩不知所措地跑了两步,忽然想起自己是领舞,又矛盾着向台上退去。男兵的脸一瞬间扭曲了,他一下子抱起女孩,强行把她向后台抱去。
  现场是直播,除了场内,场外有千家万户在看,这是什么样的情形,确实没有比这更糟的事了。现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半晌,才有一个导演说:“快叫那个男兵下来!”部队的文官才反应过来,命令几个男兵火速把那男孩拉下来,男孩竭力挣扎,几个男兵就架起他,死拖硬拽把他拖到后台。
  我的嘴巴张大,两眼瞪着,我相信当时大多数的人都是这样。场面如此混乱,出乎所有人意料。终于挨到音乐结束,天棚上彩条纷纷飘下,我才发现我的脊背己经紧张得僵硬了。听着台上主持人致告别词,我穿过后台,看到了那个十八岁的女孩子。
  女孩子没有像她的同伴那样去换衣服或是卸妆,她那只手仍然举在胸口,捂在她想捂住的位置,她坐在过道黑暗的灯光下,坐在凉凉的地上,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地上,两只眼非常空洞地向前望着,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傻笑了,过了一会儿,她又傻笑了,她就这样,过一两分钟傻笑一次。什么也不说。
  没有人去劝她,或是安慰她,大家都静静地看着她,或者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或是干自己的事,但是所有的人都在时不时地偷看她的样子。
  男兵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手里拿着男兵准备好的玫瑰花,而我也不知道该拿着这束花怎么办。
  我走到女孩面前蹲下,我想对她说些什么,但我什么也说不出。我拉着她的手说:“起来走吧。”女孩不看我,只是看着前方,她忽然说:“我可以做个旋转动作退下来的,这样就会没有痕迹的。”她忽然又说:“我也可以自己跑下来的。”她忽然又说:“我可以……”女孩喃喃自语说了许多种可能,可是她当时却什么也没有做,那时她的脑子一片空白,我可以理解她,事后反省的人都会变聪明,旁观者也会很聪明。但是,在炫目强光里,在音乐轰然的包围中,在万人灼灼目光的炙烤下,在那么多台摄像机镜头的追踪后,有谁可以在瞬间作出那样理智清醒、准确无误的决定?
  见我过去了,她的那些小同伴们才不知所措地围过来,牵着她走。看着她茫然的背影,我知道现在对她说什么都没有用……而这个噩梦一样的晚上,哀与辱都向她袭来。她无处躲藏,无处可遁。我无法劝她什么。一个人要走的那段黑暗的心路只有自己去走,旁人这个时候对她是无能为力的,一个人的快乐与痛苦其实都是一件很自我的事。成功了,自己的巴掌拍得最响;失败了,自己的心最痛。看过她的人,津津乐道的人,明天都会各奔前程,只有她自己要像只受伤的小兽一样,找个黑暗的山洞舔着自己的伤,让时间来慢慢地愈合。
  谢幕时我没有看见男兵,也没有看见那个女兵。我想,他们会如何呢?男兵再也不会在这个晚上向她告白了。这个幸福的晚上,被耻辱包裹着。在当夜的夜宵宴上,我听见那几个兵说这个男兵这次娄子捅大了,搞不好要开除军籍,至少也是一个大的军事处分。救场如救火,作为一个文艺兵,他竟然冲上台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抱走了领舞。
  我不知说什么好,合情不合理的事,合理不合法的事,情理真的能两容吗?
  第二天,我在快上车的时候,看到了那个男兵,我向他走去,我说:“走了,你保重。”男兵抬起血丝满眼的脸说:“姐姐。”我拍拍他的后背,我说:“我听说你会受处分,是吗?”他说:“处分,这些都没什么,可是田甜走了,可能是转业,或许是转到另一个军区去,她再也不会在我军呆着了。”我说:“是吗?”他说:“昨晚我对她说,我们一起转业吧,到我们老家去,没人会知道这件事,我会好好爱你。”我说:“你真的向她表白了。”我很意外,这对于一个男孩来说需要多大的勇气啊。男孩说:“田甜问,你爱我吗,我说爱,田甜说爱我就请忘记我,我说为什么田甜,你不喜欢我吗,田甜说爱,爱你就要学着忘记你。田甜对我说,我们的爱只有一种选择,有一种爱叫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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