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9期


我做黑心餐

作者:孙小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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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5年,我和弟弟一同考上县重点高中。而家里的条件只能供一个上学,于是我选择了放弃,决定进城打工赚钱,支付弟弟高额的学费。临走时,我对弟弟说:“我们两兄弟有一个能上学就够了。你是这个家的希望,一定好好学啊!”
  进城不久,我在一家饭店找到工作。它位于客运站附近,外来人口集中,客源较多。
  钱不是好赚的,除干一些零活外,老板还吩咐我每天早上去捡一些菜回来。那都是早市散后,遗留下来的烂菜,有时捡少了还要挨骂。我不太理解老板的用意,也没敢多问,只知道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转眼几个月,我渐渐地习惯了这份工作,再加上工资结得及时,于是打算在这长干。
  一天,老板破例叫我和馅。平时这道工序,他不让我参与,只是今天人手不够。他说:“你看一遍,看明白了就抓紧干,今天活多。”只见,他把烂菜放进开水里熟一会,然后捞出来空一下水分,再放进搅拌机里。接着,从锅台底下拿出一袋黄颜色的碎渣子,一同放进搅拌机里。我不知道黄渣子是啥,只知道他用烂菜做馅。那一刻,我明白了,这几个月我都干了些什么。
  我没什么文化,也不会讲什么大道理,但我知道做人要本分厚道,不能干伤天害理的事,赚昧良心的钱。
  “老板,我……”我想辞去这份工作,可话到嘴边又有些顾虑,所以说话含糊不清。
  “咋的?能不能干?!”他正在那儿忙活,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我一眼。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提高嗓门,咬着牙对他说:“你这活,我干不了,你另找别人吧!我这个月干了10来天,你把工资结了,我走人。”
  他听到这,先是一愣,而后给我一巴掌,把我赶了出去。
  我走出饭店有50多米远,他从后面追来,递给我100块钱,临走放句话:“工钱一点也没亏你,你该滚你的,我这不缺人。你要是出去瞎说,我整死你!”
  工作丢了,可我还要生存,还要吃饭,还要供弟弟读书。我决定到大城市闯闯,对于穷人来说到哪去都是一样的,于是我来到省城。
  在今后的一年里,四处碰壁,因为没有一家饭店符合我的“卫生标准”。他们竟然连我这个农村人的“标准”都达不到。艰难的打工经历,使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赚钱就要把良心放进裤裆里。我的良知已经麻木了,对于饭店那些事司空见惯,也正是这种思想和扭曲的人格,使我在这座城市生存下去。
  时光似箭,转眼三年过去了。三年啊!直到今天我还庆幸,我没有被饿死,我活了下来!
  三年当中,我变了很多。不光是熟练了厨房的一些业务,最重要的是提升了待人接物的水平,以及对财商和价值观的培养。
  喧嚣浮华的都市,使我对金钱有了强烈的欲望。做个有钱人,就是我的信念,而一个偶然机遇,更坚定了我的信念。
  我打工的最后一家饭店是在一所学校旁,主要向学生出售盒饭。老板联系几家饭店,每天都有大量的剩菜送到这里,通过回锅制成盒饭。
  我注意到,学生用过饭后,将餐盒统一放置在一个垃圾箱里。我觉得这是一个商机,于是辞去工作,尝试着把被丢弃的剩饭,重新回锅制成盒饭。打开餐盒发现,几个菜混在一起,从色泽和味道上都不太理想。又经过反复思量和多次实践,把单一菜(如肉丝、茄条等)分类回锅,加工成炒饭。从口感和外观上还算过得去。
  我选择一所较背静的学校开张。当卖出第一份饭时,心里忐忑不安,接过钱的那一刻,想起了三年前的烂菜馅包子……我真的变了。
  本着薄利多销的原则,低价出售,而靠捡来的剩饭,已经不能满足日益加大的需求量。于是,我找到了那个饭店老板,谈好价钱后,从他那儿回收。剩饭是从饭店直接过来的,异味较小,还可以加工成盒饭。
  经过一段时间的经营,我发现有些学生买一个面包就去游艺厅玩了。我想,一个面包一元钱,而一个包子五角钱,如果有包子卖,他们会觉得包子更实惠。于是,我尝试着做包子。
  有过做黑饭的经验,所以整套工序对我来说不算太复杂。烂菜好弄,而那个黄色渣子就是炸鸡骨架、炸鱼等油炸食品残留下的废物,收购价三角一斤。
  做出一批包子后,虽然效果不错,但还是觉得成本过高。想赚钱,就要把成本降到最低,考虑再三后决定重新选材。炸肉串所沾的黄色颗粒状佐料,是从食品厂回收的发霉变质的桃酥和月饼,成本相对较低。但经过尝试后,效果不好,它本身有甜味,无法去除。
  一件事,令我受到启发。房东是做废品收购的,在我前院住。他外孙还小,只有两岁,时常把旧报纸等废品往嘴里塞,幸亏家人在场才没有出现意外。
  我想,纸这个东西人吃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能做馅就会把成本降到最低。多次尝试后,效果都非常差。即使将它搅得再碎,加上油和佐料腌制,也能吃出来霉味。本打算就这样放弃,但我太想赚钱了,多赚一点,再多赚一点……
  直到最后,我尝试一个新方法,将报纸泡在井盖油里,逐渐加热,捞出后晒干,使其发脆变硬,再搅碎和馅。腌制一段时间,使佐料完全吸收,加入菜搅拌。这一次的效果略微好些。又经过多次改良,加大肉精的添加量,调整火候、时间、料比等,最终完成。
  高额的暴利使我不能满足现状,于是回农村找来一批人参与生产,并向小商贩大量批发。
  让本村的人参与,比雇用外人可靠,是因为他们大多和我有一些亲属关系,信得过,嘴严。
  这几年,往家里汇的越来越多,可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在农村的父亲见人就说:“我儿子有出息,在城里做大买卖。忙,没功夫回家。”在读的弟弟,吃穿花销也变得体面起来,再也没有人嘲笑他是农村人。
  想到弟弟将要完成学业,父母能过上好日子,我仅有的一点良知也完全泯灭,更加疯狂地赚黑心钱。
  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事最终还是让父亲知道了。当时我正在干活,听见身后一个苍老而又熟悉的声音:“强子!别人说,我不信,我不信我儿子会干这种丧良心的事……”
  我木在那,看着善良本分的父亲就站在面前,心口一阵酸疼,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跟我回去!咱不能再干这缺德事了。”他拽着我往门口托。
  “爸!我不能走,我付出那么多才有今天。”我说着,和他撕扯,失手把他推到地上。
  他坐在地上,指着我鼻子喊:“爹?你是我爹呀!”说着,站起身奔向搅拌机,我一把没拉住,他的一支手臂搅了进去,霎时间,馅被鲜血染红。
  我吓得跪在地上,哭了:“爸!我错了,我跟你走!……”
  每当看见父亲残废的手臂,想起被贪婪、亲情和鲜血染红的馅,心就像刀扎一样难受,我真错了……
  如今,我经营一家小饭店。从选材,加工,直到上桌,干的都是良心活。然而,“良心活”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