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我这个职业情人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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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述:陈小青
  
  我读高三的时候,开始出现牙龈出血,每天都觉得很疲惫。有一天在上学路上忽然剧烈呕吐起来,后来晕倒在路边。去医院检查后,结果是严重贫血,血色素只剩5.5克。那一个月,我每天都处在低烧状态,心脏常常尖锐地疼,全身像是被吹了气一样地肿起来。父母带我去最好的医院,医生说,必须马上输血和进行排铁治疗。那天,我在医院门诊的大楼阴影处想着自己不能再读书了,哭了很久,也是从那天开始,学会了隐忍的方式。而当时最伤心的人其实是我可怜的父母。
  这一生,我亏欠父母的太多,他们只是收入很低的普通工人,知道我生病后,发疯了一般地求医生救我。那段时间每个星期我都要去输血好几次,每次交医药费的时候,妈妈都会拉着我先到医院附近的农业银行取钱。我记得,妈妈总是用一块蓝色的手绢包裹着存折,她的手一直在抖,我知道这些钱是我爸妈一生的积蓄,本来是要给我读大学时用的,而现在他们所有的幻想也只是盼着我可以继续活下去。
  及时的治疗让病情得到了控制,但我的身体还是很虚弱,那个时候,还有50多天就高考了,我在医院一直躺到高考前一天,然后我哭了很长时间,父母和我的主治医生同意我去参加考试。
  我一直坚持到最后一门英语考完,因为消耗了过多的体力,我晕了过去,又住进了医院。后来的治疗非常地艰辛,我的生命脆弱却始终顽强,家里因为我的治疗而透支掉所有的积蓄。
  那年,我被南方城市的一所重点大学录取。我妈不让我去,她要我再复读一年,她说:“你可以考这边的大学,我和你爸也可以再攒些钱。”
  暑假以后,我将那张大学录取通知书留在了书桌抽屉里,通过一个在医院工作的亲戚的安排,到南方一座城市继续接受治疗。离开天津那天,我家已经没有钱买第二张火车票,我爸送我到车站,我看见他的眼眶湿湿红红。在他的背影消失以后,我在心里对自己说,陈小青,以后的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了。
  最初的两年,我在一家小杂志社当兼职校对,晚上和另外两个女孩子一起跳舞,参加各种活动和演出。因为生活的不规律,我的胃也开始不好起来,唯一庆幸的是,我可以挣钱了,那时每个月我必须定时去医院输血,否则就没有任何力气,但每次输的血都会随着月经而快速流走。
  那时的我总是喜欢跑到广场趴在围栏上看这座南方城市,在夜色的笼罩下,它纸醉金迷,颓废而美丽,充满着各种诱惑。
  有一次从超市出来,一辆白色宝马轿车刚好从我身边擦过,惊慌中,我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一个50岁上下的男人下车时,我看见他车里年轻妖艳的女子,狐媚地对着反光镜涂着鲜艳的口红。这个中年男人看我第一眼的时候,眼里折射出一种光。他说:“对不起,我弯儿拐得太急,吓到你,改天请你吃个饭,正式道歉。”我笑了笑,说了声没事。中年男人留了我的电话。当时我看见车里的女子瞟了我一眼,然后继续涂她的口红。
  两个礼拜以后,我取代了车里的那个女人,成了这个中年男人的情人,我叫他老吴。我不知道老吴外面究竟有多少女人,我只知道他有一个永远不可能离婚的结发妻子,有一个在国外读硕士的女儿,而他给我的零用钱足以维持我的生活和治疗费用。
  老吴后来说:“小青,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找你?”
  他说:“一般人,车子那样从身边擦过去,都会吓得出汗或者哭出来,特别是女人,甚至会尖叫。然而,我看见你的眼里没有一丝恐惧,你的表情那么自然,好像从你身边刮过的只是一阵风。你的脸,苍白清秀,满脸纯真。你蹲下去捡那些散在地上的东西时,我的车停下来,我没有听到你的责备。你一声不吭,我走过来跟你说对不起的时候,你抬起头来,你对我微笑,你说没事。就在那个时候,我想你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
  老吴给我租了一套有全套高档家具的宽敞房子,每天都会来找我,有时候,这个中年男人会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奇怪地问:“我给你那么多零花钱,没见你买首饰也没见你买衣服,你都存着啊?”然后他会边掐我的脸边嘲笑:“你是不是想等钱足够多了就离开我?”
  每次他这样问我的时候,我都不会说话,也不看他,我和他各取所需。因为和他在一起,他去应酬任何场合都要带我,有时候很晚不能睡,我的身体开始渐渐支持不了。隔上一两个星期,我就会去医院检查、拿药、输那些昂贵的液体。老吴有时候看见我吃药,会问我。我总是说,维生素;或者我会说,避孕药。
  老吴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有过艰辛的奋斗岁月,有过被女人拒绝、被同行嘲笑与排挤的回忆,所以让他在花每一块钱时都会在心里掂量许久,会考虑是否花得值得。这个有着肥硕肚腩并定时通过染发剂来遮盖白发的男人眼光犀利,有着自负傲慢的神情。与那些娇嗔艳俗的丰满女人比起来,我的苍白脸孔让他觉得新鲜而刺激,他在用钱买我的青春,以此来证明自己还不算太老。
  我和老吴在一起四个多月,我没有吃过一次避孕药,也没有怀过孩子。老吴常说,以前跟他的女子,总是怀孕,总是人流。他说,小青,你要小心。我都会点点头,然后说,你放心,我会按时吃药的。
  以前跟老吴的那些女子,在我看来,都是有愧于这个年近50的男人。她们怀的那些孩子,有几个真的是老吴的?
  有时候,我也嘲笑自己,做情人也做得很职业。在感情上我不能强迫自己喜欢他,但在道义上,我一直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
  我想,老吴也应该很清楚这些。和我在一起以后,他仿佛什么都不缺了,以前他同时养着两三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有了我,他让她们都离开了。
  当时我想,也许人老了以后,也想追求一种平淡和安静吧。但事实证明我错了。
  老吴第一次打我,起因是应酬时遇到了老吴的牌友黄总。那天那一桌的人几乎都和老吴的生意没什么来往,他们只是他的牌友,几乎天天一起打牌,谈女人。这一桌的人,多金却烂心。牌局持续到夜里,坐在老吴身边的我始终微笑着,疲惫至极。后来老吴去了一次厕所,那个姓黄的老男人突然凑到我身边,他压低声音问我:“老吴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他继续说:“我给你两倍,你……”我看着他,不说话,胃里一阵阵地犯呕。我心里很明白,在这群男人眼里,我不过是个漂亮的玩物,和谁在一起都一样。
  回来的路上,老吴喋喋不休地开始抱怨,我沉默着把头靠向车窗边的玻璃,到家门口了,我跟在老吴身后准备进门时,他忽然拉住我给了我一个耳光。当时的我愣在那里,木然地听着他的破口大骂。男人总是看不惯别的男人靠近自己的女人,特别是我这种谁有钱就跟谁走的女人,老吴打我是因为他觉得我在卖弄风情,这让他觉得自己的钱花得冤枉。
  第二次打我的原因和第一次差不多,只是打得严重些。老吴在我的手机里看到了黄总发给我的短信,当时我已经走出了门,老吴一直跟着我,拉也不是,扯也不是,最后揪住我的头发把我拉回家后,手死死地掐着我的脖子,我无法呼吸,恐怕再掐一会儿我就没命了,最后他还把袜子塞到我的嘴巴里。
  第三次是在熙攘的大街上,他忽然站定了看着穿短裙的我,追上来拉我头发,头发被他拉散了,他还像拎小鸡似的把我拎来拎去,又打又抓,眼睛周围都被抓伤了,他的手用力地一下下抽过来,我无力地倒下去。刚想好要说点儿什么,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罪孽深重。我想,这是报应。
  也许,老吴也会害怕吧,他打我,嫉妒着每一个靠近我的男人,眼睛充血地拳打脚踢越发证明着他的衰老,他企图用养情人的方式来证明自己还很年轻,依然有魅力,却在很多时候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早已年迈。他抓不住青春,但他并不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最起码他还可以没有理由地打骂年轻的我,因为他有钱。
  拿了人家的钱,就没了尊严。我感到屈辱,但离开了老吴又无法生存。我隔几天就打电话给天津的爸妈,告诉他们我生活得很好、很幸福。实际上却像真正的二奶一样每天给老吴煲汤,除了买菜外很少出门,整个人也变得越来越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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