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8期
半个奶奶 一身的痛
作者：方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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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打工的日子单调而辛苦，但因远离了来自奶奶身体的腐臭和亲人们的冷漠，我的心情愉悦了不少。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孤苦无依的奶奶我就忍不住泪流满面。尽管我知道会有人管她，但有哪一个是真心的呢？有谁会每天认认真真地给她洗澡换尿布，耐心温和地喂她每一顿饭，夜里不厌其烦地起来给她盖被子？除了我，有谁能做到这些？
我在外面呆了整整两年，中途没有回过家，只是给家里寄过钱，一部分是给奶奶的。但我没有明说。
两年后的春节，我回到家。奔进奶奶的房间，却看到了一间堆满杂物的仓库。奶奶的落满灰尘的遗照被扔在一个角落里。
不用问，我知道奶奶已经故去了。但是他们当时为什么不通知我？这是在报复我两年前的不辞而别吗？是在拷问我不对奶奶尽孝的良心吗？
后来，我从邻居口中得知，在奶奶的葬礼上不见大伯父的身影。他到底是没有回来！二伯父只给了四分之一的安葬费，却从所收的礼财中拿走了二分之一。为此二伯父和我父亲大吵一架，差点反目成仇。
我对父亲说，我要上学。因为用的是我自己打工挣的钱，父亲无理拒绝。我请求一个曾经待我不错的老师帮我办了新学籍。在他的帮助下我如愿坐进了初三年级快班的教室里。
一年后，我考进了重点高中。三年后，我考上了重点大学。
22岁的我成了父母的骄傲。我成了我们家族乃至三服以内的亲戚中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也是我们村子里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女孩子。
大伯父始终没有回来过。二伯父在我上大学之前回来看了一眼，笑嘻嘻地对我说：我就说嘛，好好伺候奶奶，她不会亏待你的。这不，她保佑你考上了大学。我沉默片刻，冷冷地回敬了他一句：你当初要是好好伺候奶奶说不定她早就保佑你当上局长了。二伯的脸顿时难看极了。他在单位拍马溜须，投机钻营一辈子，到快要退休了还只是个小小的科长。但他没有跟我记仇。他也正面临着儿女不肖的处境，或许将来有一天我还能成为他的指望。他走的时候理直气壮地要米要面，要农家自酿的苞谷酒。
我原谅了并怜悯感激着我的父亲，虽然他曾15年弃我于不顾，但他回来后，他尽到了做儿子的本分。虽然不够，但我知道，他尽力了。我同样感激我的继母。她尽可能友善地对待了我和奶奶，虽然有些生硬，但我知道那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她懂道理，识大体，在我奶奶的葬礼上，她三天三夜无怨无悔地跪在奶奶的棺材前，为她守灵。期间，我的大伯母远在他乡过着自己安适的日子。二伯母守了一天，就回娘家倒头大睡。
我原谅了我的姑姑们，毕竟她们是嫁出去的姑娘。但是不管走到哪里，我始终无法原谅自己。我懂得奶奶临终前那大睁着的眼睛里的内容。她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却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狠心离开了她。这笔良心债此生我拿什么来偿还？但愿还有来生，奶奶，我定会像古人所说的那样：惟将终夜尽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可是，我真的能做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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