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新的美学原则的崛起

教学要点:
  西方现代主义美学原则在中国当代文学创作中的影响与实践。中国现代主义文学创作的总体状况。不同类型的创作在精神思维上的转变和技巧上的探索。
第一节  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引进与影响
  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基本状况的介绍。与中国文学的联系。对新时期文学的背景、美学及精神心理的影响。诗歌、小说、戏剧的现代主义创作的探索。
第二节  “朦胧诗”的新的美学追求:《致橡树》与《双桅船》
  舒婷诗歌中所体现的朦胧诗的新的美学原则以及个性追求。现代主义技巧的运用。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随着社会转换期--新时期的到来,经过思想界拨乱反正运动,文艺的复苏与繁荣已惊喜的速度进入一个新阶段。
  由于中国特殊的社会历史环境,五四新文化运动在急剧而来的更尖锐更复杂的民族矛盾和祖国生死存亡面前,不得不放弃最初的“民主科学”大旗,而肩负起挽救社会危机的重负。在这一时代大趋势面前新诗的发展也必然走过曲折艰辛的道路,在艺术审美与实用宣传之间,越来越偏重后者而忽略前者,于是出现更多的“战歌”“颂歌”,以人的情思为心的诗歌审美理想几乎彻底被以社会集体观念为中心的政治理想所淹没,发展到文革十年,极端的为政治服务的提倡驱使诗走上“假大空”的绝路。因此,在新时期之处,以一批老诗人为代表的“拓荒者”首先进行的是清理、开垦长期荒芜的诗园,他们用深沉冷峻而又充满真诚信念的“归来的歌”与“伤痕小说”“反思小说”一样,是噩梦醒来、苦难结束之后对伤痛的抚摸,对历史变乱的控诉和反思。这些诗作无论是抒情言志还是沉思感慨,无论是表理个人遭遇还是揭示时代悲剧,尽管恢复了诗的现实主义精神,张扬真、善、美,排斥假大空,对新诗艺术的重建做出了贡献。但在冲破艺术禁锢,挣脱教条束缚方面,特别是与世界现代艺术的比照中,又明显地表现出创作力的薄弱和审美色彩的单一。在这样的诗坛氛围中,敏锐的诗歌评论家谢冕最早捕捉到“一种手法新颖的'古怪'探索诗正不自觉地疯长”。他写了《在崛起的声浪面前》(《光明日报》80.5.7)其时,一股新诗潮的岩浆已由地层深处突奔而出。于是也惊骇了许多诗人评论家,引起大规模的争议。章明在《诗刊》80.8.发表《令人“气闷”的“朦胧诗”》因为读不懂而排斥这一艺术变革中的新诗潮。从此,“朦胧诗”约定俗成,成为新诗潮的响亮名称,它不顾艺术惰性的拒绝而崛起于新的历史时期。
理论建设和争鸣期:
章明《令人气闷的朦胧》,另有方冰、臧克家、周良沛等。
1980年5月7日谢冕《在新的崛起面前》,从文学史角度肯定“朦胧”诗人的探索;
1981年孙绍振《新的美学原则在崛起》,概括并肯定了“朦胧”诗人的三个美学原则
1983年徐敬亚《崛起的诗群》,概括新诗潮的性质是:“现代颂向”和“现代主义文学”。
支持者:推动了当代诗歌自由的艺术创造,多元并立的艺术创新局面的出现;
批评者:反现实主义,是诗歌创作的“逆流”
   诗歌的革新者:打破自我封闭、探索与人类广泛文化积累建立联系和对话的可能性;坚持诗的写作放置在对个体生存价值的确认的基础上,开始当代诗歌语言的革新,期或现代汉语诗歌语言生命的试验。
  争鸣的结果:对诗歌新的审美理论的建构。对“朦胧诗潮”的文学史意义、美 学原则及其特征、内涵进行了全面阐述,主要就是:由客体的真实趋向主体的真实,由被动的反映趋向主动的创造。
  当时对“朦胧诗”的评价有三种意见:
  ①是代表诗坛的希望,是新的美学原则的崛起,是诗美理想的实现。
  ②是数典忘祖,是不正之风,是时洋不化的表现。
  ③可以存在,但不宜捧得太高,要正确引导。
何谓“朦胧诗”?今天怎么给予正确的界定和评估?
  所谓“朦胧诗”是指成长于“文革”时期,倍受生活的磨难与嘲弄的一代青年为主体的诗歌创作,并形成。它们多强调主体的真实,追求象征性与意象化的表现手法,蕴含着感伤情调和反叛精神。
  “朦胧诗”冲击了传统审美习惯,重构了以人的情思为核心的诗美理想,拓展了当代诗歌的艺术表现空间,形成如烟似梦的朦胧风格,为当代新诗的发展,提供了丰富的启迪,也为诗歌发展留下不可磨灭的、鲜艳夺目的一页。
“朦胧诗”产生发展的历史文化原因
  (一)动乱岁月中是非颠倒、黑白混淆,以及真理被扼杀,谎言得畅行的复杂现实,给一代青年人造成迷惘、痛苦、怀疑和信仰危机,但也形成他们积极思索,反对盲从迷信、勇于反叛的时代精神,这一切交织并存,曲折地反映在他们的诗作中,形成诗歌思想内容的“朦胧性”。
  (二)这一代青年诗人经过历史的磨难,对假、大、空的文学作品极为反感,对标语口号式的宣传也不再相信,对以往诗歌中过于直露、成显的主题及表现手法更带有自觉的抵制,于是企图从思想内容到艺术表现作出的探索。
  (三)随着思想解放运动的开展,打破了长期的封闭与禁锢,闭锁狭隘的文化心理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外国文学中的现代派艺术在青年人中产生极大的影响和感染,一些表现手法和技巧被借鉴或移植。
  所有这些,促成了以表现内心感受为主要特征的“朦胧诗”的诞生。
“朦胧诗”的思想艺术探索
   从艺术观来看:
(1)在形式上显示了与传统的脱节,改写了中国诗歌传统写作范式,显现出与西方现代主义的某种相似。但与西方现代主义诗歌,现代主义文学相比,仍有着东方化特征,即对意识形态压抑的反叛和抗争,同时还保持了传统忧患和勇于承担的国家民族意识。“在经验内容的历史上仍是'五四'意识的回归”。
(2)以北岛为代表的东方现代主义充满了矛盾和悖论:
  对世界已失去了信赖感,仍自觉肩负使命;对世界充满怀疑的同时,却对自已充满了自信。北岛、舒婷这一代人更多继承的是五四以来现代知识分子的启蒙论语和“历史主体意识”。因此中国的现代主义同人道主义的时代潮流汇合起来,成为人道主义的盟友。
手法的运用
与西方现代主义文学孤独的个体反叛社会秩序成规显著不同的是,“朦胧诗”依然有着强烈的忧国忧民意诣与救世情怀。“五四”新文学传统的内在机制明显地在起作用。尽管诗人们运用了相当时髦的蒙太奇、隐喻、反讽等艺术手法,却是以个人化、风格化的聚焦点反映了知识分子的集体经验;运用了令人耳目一新的意象如“墓志铭”“纪念碑”,这些意象令人震惊,强大的审美张力构成意识冲突戏剧性的对象化,表达了既是个体的又是集体的经验。
  从思想意义来看:
  首先,对自我的发现与肯定强调了主体精神与价值观。“它最先引起人们注意的特点是什么呢?一个平淡然而发光的字出现了,诗中总是或隐或现地走出一个'我'字”。这里的“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以第一人称叙事抒情,也不是个性在风格上的表现,它是一种主体精神--突出个人的人生意义与尊严,个人对生活的主观感受与体验,以及挖掘诗人自己的内心世界,展示其中的矛盾、失望、痛苦、追求和理想复杂交织的景观。因此,在构思和表现上,他们不以客观事物的外在联系为框架构思作品,不注意客观地描绘世界,而是强调内在思维,以主观感觉、印象、情绪的跌宕起伏构思作品,进而传达对现实世界的认识和态度。
  以十七年诗歌创作为例,基本有两种构思模式:一是郭小川那样的以时代“代言人”的抒情主人公出现,但却直抒的是对生活中的重大问题的认识,对政治理想的激情和代表集体主义精神的胸怀:二是以闻捷为代表的,客观描摹他人的生活情趣,略带叙事特色,从而抒发作者对社会主义建设场景的赞美,对劳动人民美好生活、爱情的讴歌。在他们诗中,有“我”的不同风格、选材、音调,却没有“我”的主体精神,其实不存在“自我”。
  其次,对历史、现实进行反思,表示怀疑与不满,对未来,对新的转机发出真诚的呼唤,表现一代觉醒的青年冲决旧秩序,建造新理想的反叛精神和探索态度。这对于五十年代的“颂歌”,“六十年代”的“战歌”形成强烈反差,因此也惊世骇俗,产生强大的冲击力。
  第三,失望中有希望,迷惘中有奋起,诗人们以“美丽的忧伤”实现了对西方现代诗派颓废主义的超越。
  从艺术特征来看:
1. 以一种新的审美意识关照生活,创造出富有新的美学气息的诗境。所谓“审美意识”,就是运用某种美学观点去审视生活,从生活发现。提炼出美来。
  首先突出主体意识--即突出个人的心理与直觉,将诗歌创作中长期被社会集体化了的美学观剥离出来,恢复它的天然属性。
  其次是反对单一地表层地抒情言志或托物寄思而是拓展出更丰富审美空间,使诗的意蕴繁复多姿,耐人寻味。
2.表现手法上,追求意象化,并将象征、暗示、通感、联想等交织并用,在朦胧的艺术氛围中透露出含蓄的情感倾向和凝重的思辨力量。(意象)
  艾青说:“意象是具体化了的感觉,是从感觉到感觉的一些蜕化”,西方象征主义是指“知觉的对象”意象派诗人提出艺术等于直觉,等于意象,艺术家的任务就是通过直觉捕捉生活中的意象,要求用鲜明的意象表现诗意,但又得含蓄隐晦,不能太浅太露。朦胧诗人没有走极端,而是借鉴了意象化的表现手法,他们常把依附于某种物体上的感觉与自我的主体意识,捉住意象思想组合成一个有机体,有机体中含有诗人的感觉,因此它是超越了以往的“形象”。
  象征:艾青:“象征是事物的影射,是事物互相之间的借喻,是真理的暗示和譬喻。”它既是一种修辞手法,又是一种创作原则,作为创作原则,它不同于以往文学作品不是单一少量地运用象征的修辞手法,而是大量的象征直接暗示作品的主题,还可以出现象征的多层次性、跳跃和不确定性。
  江河《纪念碑》 梁小斌《雪白的墙》
  通感:又叫“感觉挪移”,是把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沟通起来,是一种感觉引起另一种感觉的心理现象。“颜色似乎会有温度,声音似乎会有形象,冷暖似乎会有重量,气味似乎会有锋芒”(钱钟书)
3、结构的跨跳性,形成“距离美”,拉开了更广阔的审美空间。
  顾城《弧线》《远和近》《结束》
  
  北岛:《回答》
  1949年生于北京,69年高中毕业后,分配到建筑公司,当了十一年混凝土工和烘炉工。70年代末开始发表作品有诗集《太阳城札记》(美国康耐尔大学出版),《北岛 顾城诗选》(瑞典好书出版社),《北岛诗选》等。
  北岛的诗往往以十年动乱这段历史作为凝聚点,进行反思,充满深沉的哲学意识,表现了人的价值和人的尊严,深藏着一代人曾经备尝的迷惘和痛苦,但还洋溢着对时代、祖国和人民命运最为关切的感情。他的诗旨意隐藏较深,风格冷峻,凝重,深沉。
  《回答》(写于1976.7):全诗没有对客观事物的具体描述,而全部通过“我”的思想意识展示,表达对社会现实的强烈不满,抨击社会的荒谬现象,呼唤理想的到来。
    全诗分七节:
  ①:警句开头,达惊雷平地而起的效果,诗人以“通行证”和“墓志铭”两个人所共知的概念构成强烈的对比意象,充满沉重的悲剧感,且包含思辨色彩--这是历史上所有大灾难,大倒退的年代的概括,具有深广的历史内涵。
  三、四行采用变形的手法,对警句的内涵作了形象性补充。“镀金的天空”是对用假大空粉饰现实的深刻揭露;“飘······”是高尚者冤屈而死的写照。
  ②:将“冰川纪”和“冰凌”,“好望角”和“死海”放在愤激的反问句中,构成象征意旨:寒冷的旧年代已经过去了,社会主义制度、共产主义理想也发现了,为什么到处依然是一片冷酷无情,一片混乱相竟的局面?
  ③、④:诗人自况为囚徒,表现出临刑前的无畏和最极端的反叛情绪--我不相信
  ⑤:按着用四个“我不相信”组成排比句,以强烈的气势、语态显示出挑战者的意志,这种强烈的否定态度并非虚无主义(设提问:是否是虚无主义?)而是在否定中对“新的转机”的期待的肯定。
  ⑥:表现诗人舍生取义的精神,和对未来最坚定的信念。
  ⑦:强化、升华、暗示具有五千年文明传统的中华民族是富有再生力的,“心得新的转机”即将到来。
  梁小斌(1956--)安徽人,73年插队,76年入合肥制药厂当工人,79年发表作品。
   北岛对现实是深刻的怀疑,冷峻的批判;舒婷是诉说“美丽的忧伤”;顾城是构建童话世界;梁小斌是倔强地寻找。失落的童年,错过的青春,迷途的“自我”。
  《中国,我的钥匙丢了》:
  结构是情节型的,却非叙事情节而是象征故事。展现一代人心灵的历程:非理性的疯狂冲动--沉沦的痛苦--倔强地寻找--深沉地思考(理性的回归)
  “中国--”奠定一种忧伤的基调,引发痛苦的回忆。“红色大街”象征“文革”,“疯狂奔跑”“欢叫”象征那个年代青年人的非理性举动冲动,是被愚弄的一代,被抛在没有文化、理性、爱的荒原上。“三叶草”凝结着诗人一切美的记忆诗人渴求知识,标志人性的回归、人的觉醒,可是“这一切已做到”再次痛苦地说“中国,我的钥匙丢了。”引起强烈的共鸣。理性的回归意味着人的觉醒“自我”的失而复得。
  舒婷:(1952.--) 泉州人 .69年到杭插队,72年到厦门,做过泥水工,挡车工,79年开始发表诗作,《双桅船》《舒婷顾城抒情诗选》《会唱歌的鸢尾花》舒婷的诗以女性特有的敏感、细腻、真切地表现一代青年“沉沦的痛苦/ 苏醒的欢乐,”诗中涌动着爱的潮汐,透射出爱的思索,创造了“美丽的忧伤”这样感动人心的艺术风格。
   《致橡树》写于1977年。这是一首爱情诗,更是一首女性解放的宣言,强烈体现着女性的独立精神写人格价值。
① 第一层内涵:(前六行) 对依附型的爱情给予彻底的否定,以“绝不”的口气坚定表达封建时代宣扬夫贵妻子荣,新时代却要求爱英雄模范,实质上有相通的爱情观:女性对男性的依附、攀附意识。
② 第二层内涵,对奉献型的爱情给了有保留的否定。
  因为奉献型与依附型比较,就精神境界而言,是有高下之分的,献出的一方因行为高尚而为人敬仰;接受的一方因对方无私的给予而深感幸福。在以往的爱情是诗中,对奉献型爱情的礼赞,是最夺目的,可是舒婷却给予批评。两个“也不”表示她不赞赏并且认为这不是理想的爱情。因为这表现了爱情双方人格的不独立,地位上的不平等。
③ 三层,对理想爱情的礼赞
  通过木棉与橡树两组意象交错的描绘,暗示出理想的爱情的标志是:(一)独立的人格、平等的地位;(二)深切理解,高度默契,精神上的相通。因此,在诗的意境上,迥异于前人,实现了审美意识的突破。
第三节  舞台上的现代艺术尝试:《绝对信号》
高行健现代戏剧艺术的探索创新:有形舞台表现无形精神。舞台语言的创新。
一、剧本介绍
高行健第一部重要的戏剧作品是无场次话剧《绝对信号》(与刘会远合作)剧中写待业青年黑子与少女蜜蜂相爱,但因为没有经济来源而无法结婚,在黑子迷惘彷徨之际,一个车匪利用了他对社会的不满心理,与他密谋一起合伙盗车。结果他们扒上了由小概担任见习车长的一节守车,小概是黑子的中学同学,他也深深爱着蜜蜂,而当列车开出不久,蜜蜂碰巧也搭上了这节车厢。由此在车厢十分有限的时空中,围绕着黑子、小概、蜜蜂之间的恋爱关系,以及老车长与车匪的较量,展开紧张激烈的矛盾冲突。最后黑子经过一番痛苦的心灵挣扎,猛然醒悟,他与车匪在搏斗中双双倒下,小概在老车长的指示下亮起红灯(绝对信号),列车安全进站。如果仅仅从剧情来看,这个故事并无多少新意:作品所着力描写的是像黑子这样的年轻人从内心的失落中重新找到理想与信念、重新理解做人的权利与义务之间关系的心路历程,基本未脱出“社会问题剧”的模式。但高行健却赋予这样一个有些老套的故事以十分新鲜的戏剧形式,这主要体现在他打破传统的戏剧表现手法,作了现代主义戏剧技巧的实验和尝试。
二、剧本创新表现
采用了戏剧的“虚拟”和“假定性情境”的艺术原则,打破了传统戏剧观众与演员之间的固定交流方式,通过几根铁架和几把椅子,在加上演员的表演和音响效果,虚拟出行进中列车车厢的典型场赴。另一方面,作品还打破了话剧的“现在进行式”的时间结构的老例,将所谓“现在进行式”的结构拓展为表现人物的现在、过去和未来想象的三种现实空间的叠化交错,从而打乱了传统话剧的“顺时序”时序,诉诸心理逻辑和多音部交响的结构原则。
  《绝对信号》的艺术创新首先体现在一种主观化的时空结构方式上。情节的展开不单单依循传统戏剧的“现在进行式”的客观时序,即在通常情况下,戏剧总是会按照时间顺序来展现正在发生的事件,但在《绝对信号》中,却既展示了正在车厢里发生的事件,同时又不断通过人物的回忆闪出过去的事件,或把人物的想象和内心深处的体验外化出来,使实际上没有发生的事件也在舞台上得到展现。如黑子在车上与蜜蜂重逢后,舞台上经过光影和音响的变化而把时间拉回到过去,演出了他与蜜蜂的相爱、迫于生存的烦恼和他被车匪拉拢、怂恿的心理变化;又如当列车三次经过隧道时,舞台全部变暗,只用追光打在人物的脸上,分别展示了黑子、蜜蜂和小概想象的情景,使三个人之间的内心矛盾和盗车之前的紧张心态得到有力度的刻画,另一方面,也更为深在地揭示出人物内在的性格特征。由于这种打乱正常时序的时空表现,在舞台上便出现了现实、回忆和想象三个时空层次的叠化和交错,从而使整出戏呈现出异常的主观色彩,剧情的发展也更加贴近于人物的心理逻辑。与此相关的是,剧中增多了“内心表现”的成分,除了把人物内心的想象和回忆外化为舞台场面之外,还多次以夸张的形式出现了人物之间的“内心的话”,以人物的内心交流或心理交锋来推动剧情的发展。如黑子和蜜蜂在车厢里相逢时,舞台全暗,只有两束白光分别投在他们身上,他们在火车行进的节奏声和心跳的“怦怦”声中进行心灵的交谈。又如车长和车匪在最后亮牌之前的心理交锋,舞台上的人物都定格不动,两人展开一番激烈的内心较量。
  此外,这出戏在舞台语言方面也有许多创新,比如大量运用了超现实的光影和音响,不仅是为了调整场赴,还更加突现出了人物的主观情绪,如黑子回忆与蜜蜂恋爱时打出的蓝绿色光和优美抒情的音乐,小概回忆向蜜蜂求爱时的红光与光明而热情的号声,黑子在想象自己犯罪时的全场岗暗与无调性的嘈杂音乐,小概想象自己面对黑子犯罪的复杂心理时的白色追光与由打击乐器演奏的无调性音乐等等,都各各不同地深入刻画出了人物的内心感受,从整体上为剧情的展开和人物的塑造铺垫出了一层非常强烈的主观效果。
  应该说《绝对信号》中的艺术探索还只是局限在技巧方面,尽管剧中对黑子这个人物的刻画隐约透出了一种虚无和反叛的倾向,似乎可以看作是后来《无主题变奏》等小说的先声,但在这个作品中,由于老车长的正面教育意义被过度地突出了,因而不可能给这种朦胧的现代意识留出充分展现的空间。《绝对信号》在80年代初期的文坛上出现,其最大的意义可能就在于它为人们提供了一种新颖的审美感受,与王蒙的《春之声》、《夜的眼》等“东方意识流”小说相似,它是在形式与技巧创新的层面上为中国当代文学开拓了新的向度,构成了中国现代主义文学兴起过程的一个特殊环节。
第四节  小说中的现代意识:《山上的小屋》
  西方现代荒诞小说及现实生存背景对残雪创作的影响。小说中梦魇的感觉对人类的生存空间,人性潜在与荒诞现实的拷问与挣扎。
荒诞艺术流派肇起于西方。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人们在战争的废墟上逡巡、思索,探讨人类社会与人的生存问题,产生了存在主义哲学;并且发现,人类生存的社会以及人的存在本身都是充满荒诞的,因而用艺术形式加以表现,便产生了荒诞派艺术。最先是戏剧 以后蔓延到艺术各个门类。
   中国的荒诞小说并不与西方荒诞小说雷同是中国特定社会历史环境的产物。当 “ 伤痕文学 “ 、 “ 反思文学 “ 主潮过去之后,荒诞小说逐渐为人们所重视。其中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以荒诞的手法揭示社会生活(特别是 “ 文革 “ 及其后遗症)的荒诞,能够达到某种艺术的深刻,使 “ 反思小说 “ 发展到一个新的思想高度。其次,在对十年动乱痛定思痛的个性解放思潮中,在西方荒诞派艺术的影响下,中国作家也以荒诞小说的形式思考人本存在的荒诞问题。其三,随着中国改革开放和都市文明的迅速发展,新一代中国作家也以荒诞小说反映现代人与社会的种种矛盾、荒诞的存在状况。另外,在魔幻现实主义的直接影响下,中国一些作家还以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反映地域性的、原始思维中的荒诞文化意识。
   从内容与形式的关系着眼,中国荒诞小说的荒诞手法也可以看出有以下几种形态。一是以现实主义的手法,写现实中的荒诞之事,其内容(人和事)本身是荒诞的。二是描写出现实中没有的怪诞事物,其内容本身是虚拟的荒诞。三是在基本写实的内容中,包含有局部荒诞的处理,其形式含有荒诞因素。还有部分作品以荒诞的手法写荒诞之事,内容与形式的荒诞融为一体。
   从总体来看,当代中国荒诞小说对荒诞现实的揭示,往往蕴涵着某种批判现实的精神,体现着中国作家以荒诞艺术的方式对社会现实的反思。在艺术构成上,则较多地受到意识流方法的渗透。
   荒诞小说只是中国当代许多作家文学实验的一个方面,并没有一批作家把荒诞小说作为自己主要的创作艺术追求。

思考与练习
 1 食指、北岛、舒婷等人诗中的现代意识与西方现代派文学有什么重大区分?
 2 谢冕、孙绍振、徐敬亚三人的三篇”崛起“文章对”朦胧诗潮“做了哪些阐述与归纳?
 3 刘索拉、徐星、残雪等青年作家对现代主义艺术的探索有什么不同?各自取得了哪些艺术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