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汉斯·雅·克·封·格里美豪森

  在德国十七世纪文学中,最著名并在国际上享有盛誉的作家,无疑是小说家格里美豪森,他的长篇小说《痴儿西木传》是德国文学发展到十七世纪的一部里程碑式的作品。格里美豪森1621(或1622)生于希尔德堡豪森附近的一个名叫格里美豪森的小村庄,他的父亲是一个面包师,开了一家饭馆。1635年,还在他念书的时候就被黑森的士兵掠走,当了马童。从这时起他就跟随军队,足迹遍及全德。他也当兵,可能也参加过一些战役,但没有确实记载,可以肯定的是他在1639年做了一个小国直辖市奥芬堡的指挥官的文书。在此后的几年,他虽服务于不同的军队指挥官,但一直都担任着书写的职务。1649年他返回奥芬堡,结婚成家,脱离军队;从1650年起,他在棱沁的一个名叫卡斯巴赫的村庄做庄园的管家。1662年,他在乌伦堡做管家时,接触了当地的一座规模较大的图书馆。1665年他放弃了管家的职务,自己开了一家客店。从 1666年起,他又先后担任了一些公职,做过棱沁的市董,掌管过警察、税务等工作。格里美豪森的创作生涯是从六十年代开始的。他的第一部作品即是使他赢得声望的《痴儿西木传》。1669年他又完成了此书的续篇。1670年他出版了《女骗子和女流浪者大胆姑娘》(布莱希特著名的戏剧《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即是根据这部作品改编而成),此外尚有《冒失兄弟》等作品。《痴儿西木传》原名为《冒险的西木卜里其西木斯》,全书共分五卷,它以第一人称的方式叙述了一个人一生的遭遇:一个孤儿被一户农家收养,十岁时为避战火,逃进一座森林,他遇到一个隐土,隐士给他起了名字:西木卜里其西木斯,即纯朴无知之意。在隐士的教育下,西木学会了读书写字,获得了知识和信仰。隐士去世后,他离开了森林,开始经历种种的冒险生涯。时值三十年战争期间,他做过一名瑞典军官的侍童,当做供人娱乐的小丑;当了骑兵,他机智勇敢,成了远近闻名的人物,并与一个军官的女儿结婚。后来,他被骗来到巴黎,在这个花花世界里,他的容貌和艺术才干使他受到整个巴黎上层社会和贵夫人的宠爱,他成了几个贵夫人共同豢养的秘密情夫。他厌恶也害怕这种不光彩的营生,于是逃出巴黎,途中得了天花,变得丑陋不堪,开始了流浪生活,几经波折,他返回德国。这时他的妻子已不在人世,他又与一个农村姑娘结婚,但不久妻子去世,他遇到了自己的养父母,得知自己就是林中隐士的儿子,出身贵族之家。他不满足无所事事的安静生活,欲探究宇宙的秘密。后来他遇到一名瑞典军官,重新在军队中服役。他到了莫斯科,为沙皇制造火药,后为鞑靼人俘虏,被转卖到朝鲜,最终历尽艰辛,返回祖国。这时战争已经结束,他回顾一生,感到世事变幻无常。对生活对人生的厌倦、对社会对现实的绝望,促使他做出决定:告别世界,远离尘嚣,去做隐士,终其一生。在续篇中,西木到了一座孤岛,在那里住了多年,过着一种与世隔绝,然而却是勤奋的生活。这是在德国文学中第一次出现的鲁滨逊式的人物,比笛福的鲁滨逊还要早半个世纪。从这部小说的内容上看,它是一部近似流浪汉小说,写了一个出身社会底层的人在世界上的形形色色的遭遇,它也与德国十六世纪的《奥伦斯皮格尔》和民间故事书的《浮士德》有着某些类似之处,然而它与它们又不相同,它突破了这类小说的范围。《奥伦斯皮格尔》和《浮士德》都把许多故事集中到一个基本上是定型化了的人物身上,主人公的性格缺少发展,而《痴儿西木传》则不然,它描写了一个人由儿时直到老年的发展过程,它围绕的是这样一个重大的主题:人在社会中的位置,人如何求得与社会的和谐,求得性格和道德的完美发展,也就是探索人生的意义。从作品的结构上看,它与史诗《巴其伐尔》相象,但更完整、更严谨,可以说是德国“发展小说”或称“教育小说”的第一部重要作品。

  作者通过对痴儿西木一生的描绘,忠实地再现了三十年战争时期的德国社会;它不仅从整体上、从精神上反映了这一历史时期,而且书中对几次战役的直接和间接的叙述,对士兵的烧杀抢掠,对人民的苦难的描写,都是符合历史真实的,小说中提及的一些人物也都实有其人。作者丰富、庞杂的经历,战争期间的形形色色遭际,为他在塑造西木这一形象提供了厚实的生活素材,他以现实主义的手法表现了这一切。另一方面,他又用夸张的手法,写了许多虚幻的、怪诞的离奇故事,诸如魔鬼舞会,虱子的的故事,遨游地球中心,深入海洋底处等,这又使作品有着浪漫主义的色彩。

  作者在这部作品中反映了战争的灾难,同时也表达了战乱中人民对和平的渴望、对一个未来的理想社会的追求。他抨击了成人的罪恶,士兵的暴行,上层社会的腐败堕落;他颂扬了儿童的天真无邪、宁静的隐居生活和普通人的纯朴感情。在小说的第三卷中,作者通过一个名叫尤比特的人的口,表达了希望不用干戈而用人格来感化世界,建立和平。在第一卷中,作者通过对再洗礼教派生活的叙述,为人类描绘出了一个乌托邦的社会。这是作者理想中的未来社会,也是从反面对现实社会的抨击。在当时作者自然是找不到一条道路,使人适应这个应当改变的社会,于是最后只有让主人公西木向这个世界告别,既然无力“兼济天下”,就只能以“独善其身”作为解脱。小说的最后一章是一篇对社会的控诉书,主人公痛快淋漓地指陈时弊,称这个颠倒了的世界是不可救药的,是没有指望的。他虽则流露出悲观厌世之情,但充满了愤世嫉俗之感。《痴儿西木传》,无论是从它所反映的深度和广度上看,还是从艺术结构、形象塑造和语言运用上看,都不愧是德国文学中的珍品;不仅在当时,也在后世,不仅在德国,也在德国疆界之外,它都受到了人们的重视。

  德国的十七世纪是一个战乱不断、灾难深重的历史时期,虽然三十年战争及其后果使经济停滞不前,政治上分崩离析,但文学还是得到了发展。这种发展的一个最重要的标志就是产生了一个语言统一的民族文学。统一的文学语言,成熟的文学形式,以及文学对民族意识所承担的使命和责任,这些为十八世纪德国文学的繁荣创造了有利的条件。另一方面,在世纪末期,现实主义的表现方法和启蒙主义的思想在与宫廷文学和其形式主义倾向的斗争中得到了逐步的发展,这为德国文学的启蒙运动和古典文学时代奠定了基础。

  这一时期的德国民族文学是在斗争中形成和发展的。它一方面借鉴、批判地吸收了古代和邻国的文学,一方面又突破了教会统治对文学种种束缚。在马丁·奥皮茨用新的理论开辟了道路之后,文学在格吕菲乌斯和格里美豪森的创作中达到了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