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凝思在黑色的安乐椅里

作者:河 西




  现在,索尔·贝娄(SaulBellow,1915-2005)真的成了一个“挂起来的人”,从此以后,他没办法再和乔伊斯《尤里西斯》中的斯蒂芬展开一次文学的对话,也恐怕再也无法送给我们“洪堡的礼物”了。印象中的索尔·贝娄鹰钩鼻、慈眉善目、头上略微有点秃—显然是用脑过度的结果。他的风纪扣总是扣得很紧,穿着随意但谨慎,抛开他诺贝尔文学奖的光环,这张面孔简直就是美国中产阶级和知识分子的典型形象。
  从精神质地上来说,索尔·贝娄是美国的存在主义者,在他面前也矗立着萨特的“墙”、也笼罩着海德格尔所说的“世界之暗”,即使他的想像力还能搭乘上卡夫卡的“魔桶”,但他的内心是灰暗的、他的眼神是迷离的,一句话,活在这世上,他能感受到的痛苦远远超过他能体味到的欢乐。
  毫无疑问,没有哪个美国作家能像索尔·贝娄那样精确地捕捉当代人的心灵战栗。他心如蚕丝,笔触细腻,从不为外部世界光怪陆离的视觉表象所迷惑,总是热衷于描绘当代人的内心之死—他们的焦虑、苦闷、绝望、孤独和堕落。
  有时我甚至怀疑,在精神上,索尔·贝娄是不是早已生生死死了好几回,才能为我们的“存在与虚无”写下那么多心碎的寓言?作为一个冷静的旁观者,他在审视我们生存的这个不可理喻的世界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褶皱,每一道伤痕,米奇克·卡库坦尼甚至还为我们描述了贝娄的一幕生活场景:他坐到一个黑色的皮安乐椅里,从那高耸着的公寓大楼的窗户,向外凝视着远处密执安湖深蓝色的湖水,然后“回眸一笑百媚生”。—显然,静坐凝思是索尔·贝娄的基本动作。
  这位犹太老先生是美国的博尔赫斯吗?尽管他的视力一直很不错,但他的人生经历却简单的象一张白纸。他象博尔赫斯躲在图书馆里一样隐身于象牙塔之中,阅读、教书、写作,除了获得普利策小说奖、美国国家图书奖乃至诺贝尔文学奖这样重要的文学奖项使他成为聚光灯下的宠儿之外,人们几乎很难在“风口浪尖”上看到他的身影。他的小说和他的为人一样很内敛,这和美国新兴人类的做派完全不同:“垮掉的一代”标榜“在路上”,而先锋派俗文艺的后现代作家则把文字游戏和叙事圈套视作他们写作的动力,他们总是嘲笑索尔·贝娄这些文学老人的陈腐,力图和他们划清界限。看来,索尔·贝娄的逝世再次印证了一条颠扑不破的时间真理:“一个时代结束了”。
  1976年,索尔·贝娄“由于他的作品对人性的了解,以及对当代文化的敏锐透视”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那一年,中国发生了唐山大地震;而就在几天前,印度尼西亚再次发生里氏7级以上的大地震,请原谅我用这种多少有些迷信的说法与之比较—我愿意把它看作是一位伟人去世的自然征兆,不然,无缘无故,大地何以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