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1期

转世的莲

作者:韩若冰




  
  一
  
  一个好人说,好人要死在水里。
  所以,你的死,注定是那片你无数次临摹过的野水——碧绿而缠绵……我来到时,所有飞鸟都惊慌失措;所有看客都哑然无语。他们等待我俯下身去,以流泪的方式,哭泣。我的泪,转过三环路漫长的曲线,义兜回心里。
  我面带微笑,亲吻你冰凉的额头,我拉着你的手,想让这个繁花盛开的五月,再次温暖你。
  可是,我如何找到一把善意的尺子,来丈量这冷却了的距离?天黑以前,让我就这样抱着你疲惫的身躯回家吧!好心的灯火,次第绽放,白发的母亲,终于等到一个可靠的消息。
  
  二
  
  那是紫色的睡莲,在你涂好靛蓝的画布上。还有一幅你的素描自画像,留在你的丁作室里。
  这时候,我哭了。一个人彻日彻夜停留在你的画笔之间,关紧你的门和窗,全身心地哭泣。
  而一枚黑白小照,单薄地留在你的2346,你的笑脸释放了所有所有,关于一块白画布的构思,以及面积约60平方厘米的紫色的忧郁。
  在第二十九个春天,母亲再次晾晒你出生之后的第一件红色的毛衫,小得犹如一方手帕,从黄昏挂到黎明。1976,1976——是谁那么狠心地打下一个过于草率的伏笔。
  母亲踉跄的脚步,碾碎二十九道坚硬的石门。她想再静静地看你一眼;她想用粗糙的手掌抚摩你细嫩的哭啼。
  
  三
  
  我几乎感谢这泓野水,让你以莲的美丽安息。你多次向我描述过的,一小片干净的沙滩和零星的圆滑的鹅卵石,都还完好如初。
  天空中你画过的彩霞,一刹那,绚烂至极。你的最后一幅应该叫做火焰。从一片火海之中,我们小心翼翼地提纯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滴。
  那是莲的转世,最初的种子,以风、以月、以白鸟婉转的歌喉,握在那棵罪恶的水草手里。
  水草,终于颤栗。沉寂了八百年的死水,终于荡出一圈徐徐的波纹……我看见你了,在万绿丛中,我依旧熟识着你的绿。
  就在那一刻,暮色之后,一枝崭新的莲袅袅升起,以舞、以翔、以浮动于衣袂的暗香,照亮我思念着你的黑夜,和长路上你一个人的流浪,我们都不再害怕方向迷失。
  
  四
  
  我不忍心说出莲的秘密,像你不忍心惊动快乐的小鱼。没有呼喊,没有挣扎,甚至没有恐惧。
  命里的许多,我们都无法挽留,世上的路途,我们都无法走回。那么,索性在这片迤逦的水色旁,我把你刻意地忘却吧!
  以水为碑,我又能铭记什么,甚至你简单的名字笔画,只要动笔,就卷进苍凉的风里。
  莫非你要简约地来,还要简约地去。你手里握过的万紫千红,渐渐被渲染、漂淡、模糊、风干。世界顷刻苍白,如你倦怠的笑容从窗外的玫瑰园起飞,蝴蝶一般栖息在若干棵菩提树上。
  我已经无从知道,哪一只正披了你的外衣,扇动朴素的翅膀?但是划出一道华美的弧线,停留在天空蓝色的尽头,那一边是天堂。
  而我怀里焐热了2346的钥匙,用两眼疼痛守望一枝转世的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