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2期

仰望及其他

作者:姚 辉




  诗是诗人发现并延展自己的最好方式。诗从智慧出发,抵达灵魂。
  
  仰望
  
  接近天空:星辰的道路宽敞如梦。对于我们:英雄与箭簇不只埋藏于深厚的尘土!
  歌唱与歌唱焊接无痕。
  鸟影飘落。这无法拾捡的叶子,在蓝色火焰上,旋舞永恒的启示。
  接近天空——最后的仰望,让我懂得了思想不朽的高度。
  
  鸟
  
  飞翔的文字,整洁浮云的天空。
  啼声顺阳光滴下,溅亮树叶破碎的寂静。我看见远山,擦过多少无辜的羽毛!
  哀婉的人已哀婉得有些幸福了。
  鸟,迎你的箭簇腐烂在疾飞途中。鸟,只有凝望中的草木能存放四季的声息。
  鸟的无怨之旅,该是一种怎样的乐趣?
  
  散步者絮语
  
  很久以前,我路过的河流都长满红锈。
  陈旧的河流,垂死者将手臂高悬成启迪。脱落的牛齿在旷野里咀嚼秋天。你为什么碎裂?没有退路的波声哟!一个随随便便的梦,便让我们甘心犯着相同的错误。
  骨肉否定灵魂。痛苦与幸福在水滴中交替燃烧。远行的腿,印着犬吠。
  很久以来,我看见漫漫的河流中,我深刻的思想已布满了红锈……
  
  陶瓷花瓶中的玫瑰
  
  很工艺的美!
  我正想感动,狭隘的时间里却寻不到半缕淡淡馨气——这塑料了的美,连稀少的荆棘,也软弱成了多余的修饰。
  我恋花的灵魂嗡然消逝……这是远离泥土的优雅,是染病的硬币上闪烁不定的消遣,这,是伤害时间的另一种精巧方式。
  我亦曾被折断,插入瓶中——我被庸俗地称赞过的色泽,并不比这无辜的玫瑰更为永久!
  我想歌唱什么,却总找不到歌唱的勇气。
  
  飞翔及其他
  
  对于我,这只是一种穿越时间的思想。
  尘土中的翅翼,藏着干硬的雨滴。道路在一望无际的光芒里扭动。谁,已目睹过锈蚀的枪筒,开满紫荆的花?
  伟大的天空伟大得有些过分了!
  文字自发黄的纸页上振翼而起。
  哦。无限温柔的飞翔。水的飞翔。花卉与木刻的飞翔。火焰,飞翔……
  谁引导我?我将为谁默记所有永恒的方向?
  
  黄叶随笔
  
  为谁,飘舞这命定的天色?
  黄昏轻盈。细数过的年华,散漫成不忍卒读的章句,凭谁的朗诵,能刺伤你美丽的沉默?多事的秋天写苍凉在稚拙的心事上。
  一支毛羽,飞向白烛浅薄的温暖。
  波声遍布皱纹。这是思辨的树枝,把杂念摇落在生命的波澜上。
  惟活着的灵魂,抚慰秋天……
  
  黄昏片断
  
  
  有一朵花为自己展开的遐思轻吟。
  大鸟,写无尽的旅程在张望上,写无尽的期待在冷弦上。一个人匆匆回想着雨洒江天的迷惘。做惯的梦,滑动魔鞋远去……
  漫漫夕光被织成御寒的衣衫。
  巨石起落山野,那幢陌生的茅屋,已让许多炽烈的手,作了金光进溅的钥匙。
  哦,为一盏灯,我已决定,要终生哭泣。
  
  遗忘
  
  请告诉我与生俱来的苦痛。
  我曾细数自己名字的一笔一划,消遣自己。一只受伤的脚能使人记起什么呀?疼了,痛过——我将为谁,忘却那些不该忘却的感激?
  昆虫把巢筑在琐碎的诺言上。
  不是遗忘——
  苦难对于我们,只是酒滴中烫人的幽默,只是腐烂之叶里隐藏的安慰。
  只是说过千遍的旧话重提。
  
  雾中絮语
  
  朋友们将在什么地方忘却他们曲折的道路哟!大雾如谜,掩盖着欲说还休的那一切。树影碰伤伸出的手,多少呼喊出的怀念,被这灰色的劝阻,撞落于地……
  也许我们毕生都要忍耐这一种萦绕身畔的警示。距离使爱与恨变得模糊。也许,我们已注定要毕生守候这种煎熬、启迪。
  我曾想过要忘却大雾前或大雾之后的歌唱。
  而现在,雾中的朋友啊,你可否让我,为人类守护那些转瞬将逝的脚步?
  
  生活片断
  
  墙影。狼的嗥叫涂亮星星。枞林摇曳。谁对自己无辜的身影射击?旧梦被再次灼伤,一句话是一次淹没。石头歌唱,小小的鸟儿展开翅上的岁月,有人,哗笑着死去。
  黄昏被我们戴在脸上。这暧昧的面具、死的面具,这通俗化的面具,挂在脸上——我,为你遮掩你需要的一切。
  谁以伤口吟唱?草叶挂满黎明晶莹的痛哭。火焰在波声中扭动。一只爱情的手腐烂在爱情中……别人,是我们形式各异的旧事。
  繁琐的世界有一种温柔:芳香,高尚。一如初春的花朵在温暖的浅笑中,领略着无边无际的——寒意。
  
  剑
  
  总有许多锋利惯了的思想,高悬着——薄锈中的光芒,是多少生命一点一滴镶成的启示啊!
  拍遍栏杆,只有半丛曾枯萎过千遍的菊,依稀记得那些嗤然开裂的日子:一只手,梦见其他的手;一支歌,唱响湮没无闻的思索……
  雁落平沙。苍茫中的水,藏满痛哭。背剑者独行天涯,连雕花的长鞘也脱落风尘了。
  而三尺青锋,插于骨肉之间,如一声割响岁月的呐喊。
  谁能忘记,这道锐利无比的醒悟!
  
  抚摸琴弦
  
  我要歌唱——为这些被琴弦咬伤的指甲,为这些被旋律蛊惑的指甲,为这些被哀怨诅咒的指甲,为这些指甲,我要歌唱!
  歌唱什么呢?抚摸琴弦,我听见指节吱嘎的时光,饱含无私的鲜血。
  天真无邪的泉水喷溅。大地的秋天,落叶丈量黄金与梦想的距离。我终于可以歌唱了——
  为这些干净的指甲,为这些在瘟疫里幸存的指甲,为这些做梦的指甲,为指甲的指甲。
  ——我,抚摸琴弦。
  
  饮酒
  
  已经对自己作惯鬼脸了。
  闲暇的人,你过分漫长的黄昏原是一盅酒话。手指颤动,喊出一种寂寞或喧哗。认真的人,你将忍受一片燃烧的唇,在光芒中徐徐飞逝。
  枯焦的长臂垂落于秋天。西风吹旧容颜。
  你被一滴单纯的酒嚼碎。可以醒醒了——
  谁在空瓶中,正浮荡着大家的痛处。
  
  寂静的理由
  
  很久以来,我都在周遭油腻的喧哗里,寻找寂静的理由。
  我寻找一只飞鸟自在的吟唱,寻找一片波光干净的向往,一座山永世不移的坚贞。
  在萤火虫的生涯里,那闪烁着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欲望啊!长夜漫漫,烛光,又为了什么,正不断地熄灭?
  很久以来,我注视过的时间总印满浮躁混杂的声响,而寂静,我所憧憬的寂静,似乎又总把一切,藏在了不为人知的寂静深处……
  是的,也许寂静本无须理由,我们真正要寻找的,只是能够寂静的勇气。
  
  谣曲
  
  像大河的皱纹,在风声中,蠕动不息。
  无舟的岁月,我们足踏自己的身影在波涛上漂泊。道路刺伤瞩望。操桨的手枯落水中。
  思想游动,如脱去彩鳞之后的鱼。
  谣曲:我们的姓氏构铸成你最清晰的部分。
  我们的血肉呈现你最原始的欲望。
  我们的骨殖,是你最为坚硬的沉默。
  ——回首,已是亘古的苍茫。
  
  禅意里的水
  
  其实并没有水。智者身影上四散的涛声,来自一种对帆的遥远追忆:风声。硬翅展成爱抚。有人在砾石上,晾晒祖祖辈辈的天色。
  那时,岸在波光永远够不着的地方。桨楫把活的滋味磨凸成满掌厚茧。一朵常见的花,旧在襟上。甚至,有人,已用名字掩饰好了锋利的剑戟。
  是什么原因使影子永在同一个地方流淌?
  谁在诉说?
  大智若水,很浅的沉溺,便是最深的淹没。
  
  姚 辉 1965年生于贵州仁怀,发表过诗歌、小说、散文、评论等,作品多次获莫并入选《1998诗歌年鉴》《2002—2003中国诗歌年选》等选集,曾参加1999年《诗刊》“青春诗会”。出版有诗集《火焰中的时间》《苍茫的诺言》,小说集《走过无边的雨》等。系贵州省作家协会理事、贵州省青年诗人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