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2期

土地及其他

作者:黄 葵




  让真善美在笔尖下肆意奔行之后,我不在意这是否是诗意的人生,我只在意是否挖出了生活的快感。
  
  一 土地,最下层的物质。土地,最沉重的物质。
  土地,最不值钱,但谁又离不开它。
  土地,一切生命的根,鸟鸣和翅膀也不例外。
  一切财富,来自土地,但土地不需要财富。
  家园离不开土地,城池离不开土地,社稷离不开土地,但土地不需要依附任何物质
  高原雪山是土地,草原牧场是土地,荒山狼窝是土地,小寨老井是土地……
  土地把小草绿油油地托起来,土地把炊烟慢腾腾地托起来。土地托起村庄的三百六十五个日日夜夜,土地托起城镇运转不息的轰鸣。土地托起花朵的灯盏,土地托起果实沉甸甸的秘密。
  哦,开门是土地,关门也是土地。连门框也插在土地上。
  
  二 牧民用鞭影放牧土地,土地上就有奔跑的叫声,叫声高过土地,那叫希望。
  农民用犁头耕耘土地,土地上就有拔节的感觉,感觉高出土地,那叫甜蜜。
  渔民把网撒进液体的土地.捞起满舱活蹦乱跳的传说,嫁妆沾满鱼腥味,儿媳妇水灵灵。
  矿工驾着开山机,驶进大山的心脏,修正着土地的脉搏,采摘金条,挖出大理石。
  黎明张开翅膀,土地馈赠着奔跑的牛羊。
  金秋敲响钟声,土地掀起丰收的稻浪。
  仲夏捧出童话,土地馈赠龙宫的传说。
  严冬走下眠床,土地掀开铜、铁、煤炭和硝石的矿藏——土地广阔,世界昌盛。
  
  三 土地,接收车轮,但陷入更深的是马蹄。
  土地,接收小草,但陷入更深的是树根。
  土地,接收陨石,但陷入更深的是矿脉。
  土地,接收掘墓人,但陷入更深的是矿工。
  一锄头挖开的,首先是土地,然后是财富。千年不变的,首先是土地,然后是土地的回音。
  土地只知道迎接种子,迎接未来。木棒插进土地,土地也能让它发出嫩芽;楼房插进土地,土地也让它长出眺望太阳的身姿。
  通过田野,土地找到蛙鸣;通过庭院,土地抵达狗吠;通过麦浪,土地发酵面包;通过灯塔,土地指引渔火;通过矿灯,土地踏进了沉淀的道路;通过翅膀,土地登上了和平的天梯。
  
  四 把一粒玉米抚养成长的是土地,把万顷阳光全部拦截下来的也是土地。
  让一滴雨水找到家园的是土地,让千里长风找到生命的顶点的也是土地。
  令一片树叶自由舒展的是土地,令万千生灵垂下高傲的头颅的也是土地。
  土地没有国界,土地刀枪不入。土地没有宗教,土地里的火药本是为了清除肌理的病毒。土地没有部落和种族,土地只有艳丽而朴素的各种颜色的肌肤。
  土地比天堂富有,它等待的只是犁耙和锄头,而不是涂炭生灵的骷髅。它期待的只是汗水和智慧,而不是血雨腥风和巧取豪夺的鸿沟。
  土地无坚不摧,能真正打开土地的叫光明,能彻底把土地抱起来的是劳作的自由。
  
  菊花香
  
  菊花追逐着菊花,影子般聚在一起,将金子洒落一地,浓重的金黄将故乡淋得透亮。
  阳光垂下长臂,把菊花无限的花瓣静静打开。明亮中,我看见花朵轻轻绽放的声音,自蕊的边缘,光晕般一圈一圈扩散。
  菊花悠长的气味儿溪流一样,奔向远方。天空一般辽阔的旷野上,菊花浓烈的思维像风在吹。那是无边的花园中,花神那久久不肯散去的灵魂,潮水般的浩瀚宽广无垠,将我妩媚的九月层层淹没。
  菊花站立成秋天的侧影,犹如一只只单腿的酒杯,里面斟满了瘦瘦的黄黄的思念,风一吹就要溢出来。
  菊花沉重的忧郁自指尖滴落,一直沁人心底,尚未诞生的最精美的语言,在一朵花间微颤。繁茂中落下的一点黄,是点亮大地的一盏灯。
  菊花是大地孤独的嘴唇,她将世间的清苦一一啜饮。菊花开过之后,大地只剩下明天的一只鸟。
  
  蓝玻璃
  
  阳光举着一面明晃晃的镜子照自己。山峰的巨掌将她向上慢慢抬升。风舞动着水袖把阳光擦得透亮,蓝玻璃的天空里浅浅地游动着几条鱼。秋天被一茎纤细的野菊举过头顶。九月高高在上。
  天空,一只巨形琥珀杯,盛装着整个九月。太阳打开朱唇,痛饮这一杯芬芳的桔色的喜悦。她静静躺着,那隆起的肚皮预示着收获,这椭圆的符号跟节令有关,跟女人有关。
  天空,鹰的故乡,怀抱着大朵大朵盛开的白云。无边无际的蓝色沉默里,苍鹰和石头滞留在破损的峰峦之间。只有心愿飞过,被蓝色高度击碎的那些飞翔,散发出寒冷的光。秃鹫,孤独的王,天上逡巡的僧侣。它展开神秘的符咒,显隐着黑色风暴。大山俯身在地。
  天空中,一只大鸟驮着九月飞向永恒,月亮般的影子远离了过去。她用蓝色的思维,于庞大中,建立了自由的秩序。
  
  金土地
  
  人就是泥土,就是烧制好的陶器,就是褐色的肌肤不绝的躯体。宽广的胸怀里,河流像鸟群一样落在大地的身上,一条一条爱恋着泥土。大地无限的四肢,宛如一棵棵充满血脉的树,因为河流的渗透,而芳华常驻。大地的皮肤上,生活着大朵小朵思考的菊花。
  大地,矿藏之母。居住着石头的部落,她们散发的光芒在大地的额头上闪亮。蓝宝石从大地的嘴唇里,从神奇的闪光中诞生。钻石走出自己的身体,走进光的最里面。绿松石返回大地,蹲在太阳旁边。而煤乌黑闪亮,一层一层地攀登,她爬向白雪的背面,去和太阳接吻。只有大地本身,每天穿一件金衣,一如秋天。因为九月属于阳光,九月生长金子和梦想。
  九月的大地是制作陶器的作坊。她贪婪地吮吸着阳光,金色的血液,哺育着大地,和大地上开放的梦,那些金黄的梦。
  
  黄 葵 1968年生于安徽宿松,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发表于《当代》《诗刊》《人民文学》《中国作家》等刊物,诗歌被收入国内多种选本。出版有《黄葵现代诗选》《对视天堂》《情诗500首》等14部诗文集。现任职于海航集团三亚航空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