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西昌的忧郁

作者:俄尼·牧莎斯加




  卖土豆、燕麦面的彝族女人
  
  她从高山上下来。
  她淌过河流而来。
  她来到这个地方,出售她背来的东西,有土豆、有燕麦。
  她出售土豆、燕麦,就卖几角钱甚至两块钱,物价便宜,像她的衣裳她的劳作她的梦幻一样,她只说:“拿去!我卖这个为了儿子,为了儿子的学费才到这里来卖!”
  我想象得出,那是大凉山的一个旮旯,安居着一个彝人的家,她就是那屋里的主人。
  我想象得出,她的儿子见到母亲时的情景:儿子看见母亲卖土豆、燕麦回来,儿子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空空的背兜和口袋,眼睛里含满激动的泪滴……
  我想象得出,她的儿子问她口渴了没有,他拿着葫芦瓢给她舀水去了。未了,他给母亲说累了就好好休息,他在为母亲烧火做饭,他在为母亲……他哟他,他是可能当干部的哟,他是可能当医生的,他是可能当解放军的……只是现在还在母亲翅羽下。
  我更想象得出,她哟她,她为儿子的作为感到舒心,她望着儿子,她没有忘了她明天还要去赶场,于是,她深情地望了望儿子,又去忙她的事……
  她从高山上下来。
  她淌过河流而来。
  我的向往,凝聚在这个卖土豆、燕麦的女人身上,久久不愿离去,久久地。
  
  屠宰场
  
  我认识一个屠宰场的老板,说起来他还得喊我爷爷,彝人的亲缘就是这样: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在一起总能成亲戚,没有不沾亲的人,这亲戚只是相隔得远近而已。
  说起这个人,他曾经为我拉来——过年猪呐,他说他跑遍了山山水水,搭乘一辆马车、一辆汽车,确是给我拉回来了。
  如今,我妻子带着女儿离开了我,我又是单身汉了,流落街头,无人间津。
  我是不知道我妻子她为什么要离我而去,大概是为了钱,大概是为了有新欢,大概……大概什么都不为。啊,我的心里确实七上八下的!
  回想我与妻子,那是共过患难的呀。
  为了此,我又去找他,没有提起这件事,没有说是为了啥事而做毕,他就拿一个小猪儿给我。
  一说出来,他二话没说就答应给我找个小胖猪儿来,为我做毕时用。
  说起这个人,说起小猪儿,他的信誉是第一,他的小猪儿是最好的。
  就在屠宰场,他开了一个门面,他经营的是屠宰的一切,说小胖猪儿只是一种业务,其他还如绵羊、山羊、牛……都宰的。
  他为了儿孙,在这个城市边缘扎下了根!
  在滨河路的屠宰场。
  杀猪宰羊的屠宰场。
  做毕,由毕摩做法事。
  
  三角梅
  
  三角梅。
  盛开在西昌市的城墙、院墙边、阳台上……
  三角梅,开红花、呈三角状、三朵花蕊,要说什么我也不明白,老人这样叫我也这样叫,少男少女这样叫我也这样叫,大人小孩这样叫我也这样叫。
  我的向往置身在其中,遥遥无期,不能自拔。
  像撵獐子的猎狗一样,像耖地的农夫一样,像少女恋歌入迷一样。
  三角梅哟三角梅,你难道说是M的音吗?
  这最后一个字的发音都是M的音。
  “移花栽木桂花香”,这桂花又在哪里?我实在是找不出来,我,还有我的女儿都在她们之中的啊。
  无论说什么她也不信,你看我的目的就是很简单,我,还有我的女儿在她们之中。
  三个字?最后一个字发音都发的M的音。
  三角梅哟三角梅,你说我怎样办?
  我栽下你,就让她们可以回到我身边了吗?
  我栽下了你,看你红花开得鲜艳,你只呈三角状、三朵花蕊,红了我的院墙,红遍整个西昌城。
  我像农夫,像个猎人,像少女一样爱你爱得入迷。
  
  昨夜,我梦见多年前的老朋友
  
  “你好!”近二十年都没有你的音信,你突然来到我梦中,梦中的你就是笑,就是笑……
  你突然闯入我梦里,事先没打招呼,你来我梦里的目的是什么呢?……
  是问我这几年活得好不好?还是其他原因?
  我只能对你说,这几年我生活得好端端的。
  要说哪样事情不如意,就是生活充满了戏剧色彩,真的,我从心里对你说:一半是假的,一半是真的。
  要说哪样事情不尽意,就是生活充满了难言之苦,我从心里对你说:一半需要伪装,另一半需要的是诚挚。
  你说是这样的吧?是这样!
  而我娶妻生子了,你也肯定是嫁人了。
  中学时的同学呵。
  你出现在我梦中,你鼓励我什么呢?我可是想都没有想你的啊,你这样来!
  你鼓励我什么呢?是生活就得要敢于闯,敢于面对现实,敢于以成败论英雄!
  你说我怎么这么不自信了呢?记得你不是这样子的嘛。
  人活到中年了,中年突然霜降却是难免的。
  尽管这个样子了,我还是对自己和周围的世界充满信心。
  啊呀,感谢你哟感谢你,使我懂得了一时难以琢磨透的人生真谛。
  近二十年来,你算是我的老朋友了,从和你同学时开始,从今天开始,从我的梦醒过后开始。
  
  牛筋草
  
  你使得我难以治愈的疑难病治好了,眉宇间、额头上、太阳穴旁,都起了一个包,喝了你却都不见了,都烟消云散了。
  想不通事情,才这样在脑壳上起了个包。
  想不通的事情有没有呢?肯定有,肯定有。
  我拿着你,牛筋草:煮清汤喝,就只用一把火,然后把你装入一个事先准备好了的盅内,用火慢慢地熬、慢慢地熬……熬出你的特色,然后等你冷却了,我就只把你熬出的汤喝下去。
  你的根可以人药,你的杆杆可以人药,你的叶子也可以人药,你全身都是宝啊。
  牛筋草啊,牛筋草,我从此不怕谁给我宰牛宰羊了。
  牛筋草啊,牛筋草,我逐个打听了所有中药铺,可是我没有打听得出你能够显身的处所,他们连你的名字都听不懂。
  我想啊想,在故乡的山坡上生长着的你,我要找你,可你就怎么如此难找呢?我就邀请六弟回去找你,在故乡的山坡上找你,找你……可是,至今他都还没有找来哟。
  我想啊想,还是我自己去算了,自己去把你找回来算了。
  我打点行装,我买了五十斤酒,外加十斤水果,准备回去在生我养我的故乡去找你。
  牛筋草啊,牛筋草,在西昌市,我可没有找到你呀,牛筋草。
  
  捡拾垃圾的彝人
  
  用一双黑黑的手,在垃圾桶里乱翻。捡拾垃圾的彝人,你在找什么来着?
  黑黑的手,有男人也有妇人的,但他们都是黑黑的矮矮的瘦瘦的。
  我看见你在垃圾桶旁,旁若无人地掏出奶喂你的孩子,然后逗你的孩子——婴儿在玩,婴儿在你手中咯咯地笑,笑啊笑。
  你肯定以为我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是这样的人你才这样做的,谁叫我们身上都穿满无关紧要人的服装。
  你从哪里来的?你有没有兄弟姐妹?你有没有父亲母亲?从历史上说来,你肯定错了;在现实之中,你肯定对了。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压根就没有敢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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