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现实生活的介入与散文诗的突破

作者:方文竹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摸索散文诗向“何处去”及“如何写”这两个重大问题。尤其在写作上我先后淡化了中国文化反思(《东方智慧》系列)、个人的心路历程(《今生今世》)甚至偏狭的现实(《城市突围》)等,而倾全力转向直接的现实,即《纪实体散文诗》。“纪实”,耿林莽先生认为是一次“有益的尝试”。但同时也是“走纲丝”。个中甘苦谁人知晓?但我敢肯定:当代现实生活的介入会给目前的散文诗写作带来内容与形式的创新的契机和生机。因为生活是常新的,同样,对生活的艺术表现自然也是常新的,作为表现结果的形式也是常新的。
  当然,现实生活是一回事,对现实生活的艺术置换是另一回事。现实生活介入散文诗并与散文诗艺术融为一体,是需要下很大力气进行试验和探索的。现实生活是什么?现实生活进入文本,必然包括场景、人物、事件、对话、物象、细节等等。从总体上看,当代生活的介入必然伴生着文本的叙事性。生活是过程,是具体片断的连缀,是人物的丰富血肉,是事件和活动的来龙去脉。至关重要的问题是,不能将原生态的生活直接搬进艺术,这是常识。耿林莽先生多次与我提到“如何处理生活、叙事与诗意的关系”,毋庸置疑,这是一个“写作的难度”,但之所以是“难度”,能否翻过这道坎,它也就是当代散文诗写作成败的关键所在,同时也对散文诗人提出了严峻的挑战。
  我认为,首要问题是将生活与生活性区别开来,反对将生活作简单化处理。显然,“生活”是一种原生态的实录,原始、粗糙、庞杂;而“生活性”则是生活的改造与提升,是诗人主体灵心妙运、观物取象的结果,圆润、精致和完美,体现一种本质的诗意。皇泯的《故事:2004》是这方面的杰作。在一篇小小的散文诗里写了几十万言也难以表达的一年中个人生活经历、生命体验、心灵悸动和美学发现等。这得力于作者高度的诗意概括能力和对散文诗这一文体举重若轻的运用,其中与全文抒写的诗性建构相统一,大胆取消全文的标点堪称一绝。
  在表现现实生活的优秀中青年散文诗作家中,除了皇泯,还有沉沙、张稼文等。沉沙的作品总是给人以丰厚和强度的冲击力,其攫取的现实要素通过灵心之妙运而达到一种诗美与理性的融合一体。《把春天带回家》一改流俗式的写法,它选取“献给母亲”的独特视角,融合了许多内容片断,但由于受把“春天带回家”这个高度的诗意所统辖,抽象也变成具象了。尤其是“虽然我还没有写完给伊拉克的一个儿童和他的母亲的信,亮起的星星已传递出我对和平的祈祷;虽然我还没有为索要打工钱而受重伤的邻居王福打完最后一求救电话,星星亮了,……”现实是什么?“现实”都装入了箩筐,被“春天带回家”了。多么精妙!而《县城》本身就是现实,作者却巧妙地实处虚写,最后“向天上纳税”,我认为较成功。这种写法在张稼文的作品中俯拾皆是,如红河、旧湖、空桶、卖柴人、火把花、等车、出诊、废票、打工妹、寄错地址的信、这些年我混得不好等等,都是很现实的,但作者却要超越现实而上升到诗美的高度。我认为,张稼文散文诗的构思是很出色的,这使得作品中的现实呈现出二度创造的再生,或取得了意想不到的“另类”视角和解读方式。
  作家在写“实”方面则更加沉稳、内敛一些。一般认为,耿林莽先生是散文诗“语言实验”的大家,殊不知耿林莽先生也有大量的“生活写真”式的佳构。《走过:走过街头》描述社会底层的“十三个坐在街头等候雇主的瓦工、木工、油工和地板打磨工”。农民工进城是当今社会问题之一,耿林莽先生却巧妙地拈出这“十三张面孔”“十三双眼睛”作为“引子”,以一当十,饱满地写出了社会的和心理的内容,而且边叙事边抒情,叙事与诗意是统一的,可见其表达的功力。而作为纪实体的《穷人——一个民办教师的手迹》由于选好了一个诗化的角度,则显得更为精巧和空灵。
  许淇的城市体散文诗广受好评。如果说城市体散文诗反映当代生活是“顺手牵羊”(窃以为,城市是现代社会生活的“集装箱”),那么作为古典意境处理的“词牌散文诗”出现大量现实生活场景和人物则是匪夷所思了。这就是许淇先生的杰出之处。
  最后特别要强调的是,人们一直在慨叹当代散文诗不受文坛重视和关注,这里的原因有很多。但散文诗总体上远离现实恐怕是一个推卸不掉的内在因素吧。请看看当今的其它文体情况。在表现现实生活方面,作为叙事文本的小说自不必说。九十年代以后,中国诗歌呈现的突出特征就是从启蒙话语向个人欲望表达的转型。“欲望”就是现实的动力学原型,于是,叙事诗(不同于传统的叙事诗,主要体现叙事性)和口语诗大行其是。散文在多元化发展的同时继续保持着对现实发言的功能。余秋雨觅古式立足宏大文化的“非我”抒写逐渐受到怀疑,而“个人化”不断得到强化。“个人化”即现实的介入、发现和感受。再翻读一下目前的散文诗吧,我们看到大量作品动不动就是风花雪月,小资情爱,古诗词改写,个人小感触,送友致辞,词语游戏,节假祝贺,等等,有多大意思?有多少发展前景?平浅,平庸,套路,自我重复,个性泯灭。甚至很多成名作者也难免摆脱此症。若这样下去,何言散文诗的发展?该是值得我们这些搞散文诗的同仁认真深思的时候了!
  本文只是提出一个问题,意在抛砖引玉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