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6期
最后的一只乌鸦
作者:李 旭
中小型的城市没有它落爪的地方。城,就像灼热的波浪一样翻滚,人的巢也在拆迁中,绿地就像盆景一样被驯养的鸽子衔来衔去绕着圈玩。没有比那些钢筋水泥浇灌的“村庄”更像个鸟笼、酒肉铺的了。
这只最后的乌鸦集中太多的力量,它竟然飞到北京一棵最古老之树的虬枝上。没有比这城中之城再安全的了。能飞到这里,它流下泪水来报答古树。这里没有谁可以在大街上抱着猎枪。途中它曾看到过箭,吓得一激灵,但弓箭手要获取的是金牌而不是它的肉。
好几个白天,它用黑色的秘术隐藏了形迹。但它看到前面人烟如潮。它不明白,夜色一来,为什么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影?那么多的房子为什么没有一家冒烟的呢?那么多房间里怎么没有一丝男欢女爱的声音传出来呢?但这暗合了它的心境。它是只有过性经验的鸟并且一再生育过。没有比这再宽阔的寂静的黑夜了。这没有一丝生息的夜晚,像死去的墨斗鱼含于口中的乌团。这远比乡下更荒凉的无声,正是它这只天生散发不祥气息的鸦雀带来的厄运么?
阴气浓重的后花园,并没有一朵花可开,整座后宫里,如今连一个男人也没有了。曾经的女人如花团只围绕一个男人转,现在只有它一个雌性了,绕树三匝。整座宫殿像是为它今天的落魄而建,仿佛三百年前就有人预言到它们鸟类,特别是一只乌鸦的命运。整座非凡的宫殿里对于它,食物丰盛,简直就像赐予凤凰的盛宴,比如一个游人吃剩下的渣子也够它吃的了;它还能看见黑夜里的虫,总之到了这个地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为吃发愁了。穿,它穿的是天做的羽衣,自然是嫔妃的轻裘霓裳所不能比的了。
一只乌鸦像黑夜垂下的乌云,没有人看见它从后宫里出来,向前,向前,在前一道院子里的宽阔地带散步,继而叽叽喳喳地说话。另一个夜里它继续向前,又走过另一道院子。一夜又一夜,它散步过所有的院落和路……这样也有助它消化食物。在一个夜晚,它飞上琉璃瓦的上方,发出一声喊叫,那像烫伤的嗓音,并没有谁听见.或者听清,是什么在叫喊。它飞在一种高度上,俯视人间。它向往着开阔的广场,向往着纪念碑,它看足了风景,又向后飞去,它腹中爱情萌动,它又飞入了后宫。一个又一个夜晚,它行走如飞,飞行如走在宫殿的瓦片上。在每一个夜晚,它都在思考,它是不是最后的乌鸦?它为什么在一个春天里,燃起欲望的火焰?它要寻找伴侣,呼唤另一只最后的牙鸦。最后,只不过是一时一地的最后吧。
它怀抱着繁衍生息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