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9期

生命的异痕

作者:李 耕




  异痕 种种疤痕,是种种会回忆的岛屿沉浮于苦涩的海。种种生命的苦涩,是疤痕形象的有痛感的表述。
  血与肉的痛感的声音,全从这些疤口吐出来。是悲叹,而非呐喊。呐喊,被沉默压在骨骼的底层,冲决灰颜色的世纪,除非与岩浆从深渊喷出。最知这一抖擞过程的,不是形状各异的疤痕,而是禁锢于骨骼栅栏深处的灵魂。
  刑器,与疤痕是对立的个体。
  彼此难以言说的感觉,会衍化彼此封闭不宣的或以谎言装潢的台词。
  无辜者,不仅仅是疤痕一方。
  血型,在融合对立的血型。
  和解或和谐的重量,与世纪同一海平面。
  欲惑 欲,不是凸,也不是凹。恍恍惚惚的凸凸凹凹,在欲的怂恿下,与凯旋门接通。凯旋门的门内门外,渗出若干血腥与火药的气味,一级级台阶,一级级黑影与黑影、白骨与白骨碰撞的声音。梦的抽泣,在注释角斗场潜在的冷酷。
  也许,是某种表达形式的演讲。
  擂台的旌旗下,败北者蜷于暗角唏嘘。格斗,谁,又曾胜利过?
  最痛苦的,是犁铧的痛苦,是犁铧被铸成刀枪的痛苦。
  地狱,在嘲笑。
  和尚,也在做当将军的梦。
  爽丽 当然,洁白的窈窕,有淡蓝的素净镶边。当然,一缕不沾尘埃的风,让窈窕的小水一泓有了净的微波。当然,轻盈清瘦的蜻蜓从水上枯荷飞过,有窈窕的幽幽之音颤动。
  当然,你会知晓,我何以立在窈窕溪边望对岸淡淡树影,淡淡树影中向山的曲径走去的窈窕的背影。
  背影。
  洁白的。素净的。淡蓝的。
  当然会从我窈窕的回忆中走出来。
  盲远 童谣于祖母,不是远逝的不可涉猎的梦幻,只觉当时处在黑夜的祖母半瞎的目光,无边无疆的暗黑。无边无疆的暗黑的远,无界无岸,除了瞎,便是死亡。这让我想起从不会想起自己生于何时又将死于何时的鸟,让我想起从不知想起自己凝于何时又将崩于何时的岩石。
  禅,不是鸟,也不是石。禅的知觉,知觉于饥时饥,渴时渴,困时困,知觉天空的云飘飘而去时的空空之空空。
  世尘之态,盲盲远远者,岂能捂耳不闻、合嘴不声、瞎而不思乎?
  盲远盲远的盲远,只是一种幻境。
  盲远之幻。岂可真的超然生命的自己?
  枯虑 三千年禅思,任五万枯藤缠身,不痒不痛,无烦无躁无愁。无动无静的皮肉,让有动有静的叶藤,在恒静中悄悄萌动,一季又一季。
  三千年禅思,任一代代船只在水上扬帆渡去,一代代过客匆匆,一代代鸟翅远飞。惟你,看动的动,看静的静,看动与静中的生生死死,死死生生。
  汝,静坐江边,天造的佛态,天造的不生不死之象。汝,悟透了什么?看破了什么?穷尽了什么?佛又是什么?
  人世沧桑,沧桑中的细节,一一在脚下流逝。沧桑,被沧桑写入沧桑,惟你,在沧桑之外。
  惟你,以佛的形态,伴山伴树伴泥伴土伴藤伴草,伴自己的永恒。
  潜搏 任惊涛触天狂飚落地,烽火燃起处车辚辚兮马萧萧。
  暗流,居深渊脉动,默默地,不声不响不慌不忙不骄不狂地向前泅搏。
  禅的冷静,释的清净。
  仁博的透明的魂灵,既有死亡或永被埋没的准备,险阻如何,弯曲如何,坎坷又如何!
  无大欢喜,无大欲求,所以无大悲大忧。默默向前流去,刀枪不可阻,嘲讽不可阻,嫉妒不可阻,一千年一万年的诅咒不可阻。诽谤不可阻,陷阱不可阻,时而时尚时而守旧的劝告与论述不可阻。
  处于卑下,下而流之,流而汇之聚之。
  一生居下,并非李耳“上善若水”所启示所怂恿。
  汇而入海。
  只不过愿与日月相对一笑而已。
  蚁幻 驮负碎米半粒,又半粒,再半粒。越山峰,渡苦水,避种种死亡之面对。碎米、骨屑,堆积洞穴一角、备严寒之灾或饥饿之虞。运半篓柴薪,背半捆麦穗,泅过污沟。爬过矮墙,遁过警察门卫的门槛,堆积洞穴又一角,备战备荒。
  筑围墙,编栅栏,挖壕堑,建碉堡,备盗窃骚扰。
  警钟高悬,夜敲更梆,出战时,击鼓鸣锣,军号召唤,旌旗猎猎。
  便见烽烟四起,黑蚁红蚁,激战城下,蚁尸遍野。洞穴,成了坟土墓穴。
  东山再起,蚁皇宝座,仍属蚁皇;蚁后嫔妃,三宫六院,仍属蚁皇。
  梦幻!梦幻!蚁皇还是蚁皇,蚁民仍是蚁民。
  圣净 从天庭坠落。坠落之一瞬,肉体明净,灵智明净,缕缕飘逸的雨丝之姿态明净。飘逸的裙,有凉爽之意,有朦胧之诱,诱去净土的梦地。
  从地狱升华。升华之一瞬,告别泉的幽静,潭的清澈与涧和溪的缱绻风采。梦一样的升华,让自己的肌肤,轻盈如霓虹。
  坠落与升华之间,曾与风尘触之染之觉之,是否被淫欲浸洇、尘埃漆体、泛滥无度、混迹人世遇污浊而不拒、见戒律之严而不敬畏、逢人之悲而不悲、逢人之喜而不喜,任性疯狂,十足的赌徒或从不知悔改的军火贩子。
  这是一种假设。即使它死水一潭。其污浊三百年荡涤不尽,奈何!
  但:天堂,是圣净的;地狱,是圣净的。
  让太阳为之升华灵魂。
  让泥土过滤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