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9期

存在方式

作者:皇 泯




  冰箱带电 感情不带电
  
  一条冰冻的鱼,在固态的水中,仰姿,很舒服。
  零度的恒温,深入-血液和骨髓。身心,不会乱说乱动,不会胡思乱想。
  冰箱带电,感情不带电。现代化的冷藏方式,不适应原始的水性。
  冰冻的鱼,不变质,也会变味。
  用电高峰期,生活区突然断电,鱼一阵寒颤蹦出来。热锅等待美味。
  油煎,翻一下身;
  水煮,打一个跟斗。
  液态里的自由泳,虽没有固态中的仰姿舒服,但比固态中的仰姿更优美。
  
  古老的钟摆 忘了上发条
  
  一只手冰凉,五个指头紧拧。往事,别过脸去,不堪回首。
  一种声音说:不要往前走。
  一种声音说:不要往后退。
  另一只手温暖,五个指头伸开。转过头来,正视现在。
  一颗泪说,幸福;一颗泪说,悲哀。
  两只手交叉,十个指头相握。
  古老的钟摆,忘了上发条。崭新的情节,定格。什么时候了,一个疑问句成为逃跑的理由。走了——脚尖朝前,心跳回眸。
  在这个城市,到底呆了多久?看不清时间的刻度。
  
  一个字的存在方式
  
  一个字有很多种写法;
  一个字有很多种读法;
  一个字有很多种理解;
  一个字,有一个字的存在方式。
  这一辈子,只能抱着这一个字入睡了,仿佛每天都沉迷在诗稿中——蹩脚着平仄。
  这一个字如蜘蛛,经纬了一生,也无法捕捉到一只蚊子,反被蚊子咬了一口。
  为了这一个字,生四舍五入。
  为了这一个字,死四舍五入。
  一个字,七种色彩的魔方。在返老还童的手中,玩弄着。
  雷阵雨后,天空,呈现彩虹。
  有了这一个字,心空比天空更晴朗。
  
  酒醉的探戈 踩不到点子上
  
  用红酒浸泡过的背影,在凌晨的走廊上按响门铃。
  整整一刻钟,也许更久,门内没有响应。
  房子睡得昏昏沉沉,不小心掉在地上的钥匙串,打开了醉酒的梦。
  下一位出场的,该是没有轮廓的新娘——披着薄薄的红纱巾。
  哈哈,你把酒当茶喝了。
  酒醉的探戈,踩不到点子上。语无伦次的沙哑,唱给谁听。
  泡一杯苦丁茶,比搅拌了三次的咖啡加了三块方糖,还要甜。
  刚才还在七度半歌厅亮嗓的歌星哪里去了?原来,是她忘了带关包厢的门。
  
  古典的瓷 很脆弱
  
  窗帘,黑了昼。阳光是窗外的阳光,迟疑于帘内,呼吸丁丁当当。
  古典的瓷,很脆弱,稍不小心就会碰碎。
  轻轻地捧着一种圣洁,仿佛巴黎圣母院,意味着美与丑的虔诚。
  双手合十,是伽西莫多的手,和爱斯梅拉达的手。这是:二十一世纪的宗教。心音,撞落的传统,让观念提速。
  世纪前的预言,刻在世纪后的墓碑上,让你警醒。
  古典的瓷,用鸡毛帚掸去灰尘,装饰现代卧室。
  
  温热的语言 冻僵了
  
  初夏,下了一场罕见的雪。
  一张过期的报纸,登载了阿尔卑斯山的十一月。那里常年冰冻,那里的季节冻不僵。
  七个小矮人,住在童话王国里。雪被,覆盖着温暖的回忆。
  始终想不到,一场雪一直下到流汗的夏天。
  别,别让季节错位!
  温热的语言,冻僵了,失踪的听觉,不知道燥热的汗珠也会凝成血。
  雪上笨拙的印纹,签盖了半辈子的纪念戳。
  一封来不及贴邮票的信,封存着阿尔卑斯山的雪。
  
  一个透气的眼 也要打劫
  
  门是你敲的,那敲门的手,却是我的手。
  门是我开的,那开门的手,却是你的手。
  在对方的眼睛里,寻找自己,已定式一个无法更改的中国流。
  一盘围棋的始与终,在黑与白的交媾中,进行没有硝烟的战争。
  很高雅的厮杀,在三百六十一目子中抢占地盘。不论段位高低,落子就要争输赢。
  哪怕剩下最后一个透气的眼,也要打劫。
  
  正体和行草 都是书法艺术
  
  铺开了毛边纸,研好了松香墨。
  正体和行草,都是书法艺术,从点横竖撇捺开始,还有折弯勾……
  已经过了描红的岁月,就挥舞手中的笔。
  楷体也罢,行书也罢,都是自己的文字。
  字如其人哩!从笔尖尖流淌出来的,是生命的泪和血。
  米字格可以规范,墨汁却不知如何渗开?
  千篇一律的笔画,有千变万化的效果。
  有意的花,不一定会结果;
  随意的绽放,也许会有自由的落体。
  
  行程在有磁无磁中 黑与白
  
  扔一张磁卡,决定行程。
  有磁的一面,被地心力吸引;无磁的一面,空对空。
  被吸引的磁,无法更改行程。犹豫是一张打折的机票,预订又退,退了又补。
  与命运同行,是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搀扶。
  如同自己的影子,搀扶着自己,前行或小憩,亲密无间,生死相依。
  一个人在左,一个人在右。两个人中间,是格林威治子午线。太阳聚焦,快门,一闪念。
  留下泪水冲洗出来的合影,无须保存彩色底片。行程,在有磁无磁中,黑与白。
  
  很长时间 听不到碰杯的声响
  
  许多年后,斟满酒杯,啤酒泡沫涌溢。
  很多话要说,很多话又无须说。
  眸光在玻璃杯上,闪烁。
  一盏萤火,沿着经年的小路下山。
  是人生履历中,哪一个夜?哪一缕蓝烟?哪一行涛?已记不清了。
  惟有醉酒的彩照,在厚厚的相册里,清醒着。
  傻瓜相机留下的年月日,是无意识的小聪明。
  许多年后,忧郁被复制,沉默被粘贴。
  夜深了,黎明开始浅。两只满满的酒杯,静立着——
  很长时间,听不到碰杯的声响。
  
  自己的声音 是如此的陌生
  
  总想听到敲门声,门会被敲醒吗?
  又恐这门要推敲,千古锤炼的诗句,才是一段经久不衰的佳话呀!
  蓦然,有脚步声响起,很陌生。
  敲门!敲门!再敲门!
  谁呀?谁呀?
  一问一答,是同一种方言。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门,越敲越急。
  从猫眼里窥探——没人。
  敞开门——还是没人。
  惟有自己的投影,竖着耳朵聆听。
  其实,敲击的感觉,早已在心中跳动。敲与不敲仅仅只是形式。
  我不再问。我听见了自己。自己的声音,是如此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