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小城故事
作者:董福寿
每天早晨,我都听到这些扫帚与大地交谈的声音。刷,刷,像黎明前的风。一层一层,刮掉时间,刮掉城市内心的黑暗。
我熟悉的小区清洁工,一个沧桑的老女人。每次从她身边走过,她都面无表情。她把城市枝头上散落的树叶或者什么慢慢拢起。像收拾起多年前走失的儿子的外套。一点也不伤感。
天气慢慢地暖了又渐渐地变冷,她的手越发变得粗糙。她把手伸进垃圾箱,抖出弃菜剩饭、烂瓜坏枣:抖出塑料袋子、空酒瓶子、卫生巾子、避孕套子:抖出些烂烂糊糊说不清的东西:抖出城市司空见惯的散发着腐臭的习气。一些实实在在的虚空。这时,她面无表情,甚至没有一点痛苦。
不知道她姓什名谁。也不知她来自城市或者乡下的哪个角落。一天清晨,一觉醒来,当突然听不到那刷刷的扫帚与大地交谈的声音,这钢筋水泥筑就的盒子,突然增添了几分空寂。
永州路市场
每天我都要步行穿过永州路市场。穿过那些鸡鸭的喧闹和它身后的冷清。穿过那些菠菜、韭菜,春天的香椿芽、冬天的老白菜。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欲言又止。馒头的香气、羊肉的膻味,以及臭酱豆子的思想,下水道里腐败的气息。哦,游荡的空气无处不在。有人在讨价还价。有人在为昨天打着呵欠。有人给青菜择去烂叶剥去老皮,让它露出生活中最鲜亮的部分。两个人坐在水泥台子上下棋。几个人站在身后围观,君子不语。三个袒胸露乳的小姐招摇过市。对于这些,多年来人们已经司空见惯,就像腥味十足的鱼市上飞过几只苍蝇。
谁和谁在高声谈论着国内外大事,美国的虐囚、伊拉克的大选,还有国际动荡的油价、人民币汇率和多日牛气十足的股市。
有人驻足,并不问价。有谁敢说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过客?天空忽然暗了下来。起风了。豆大的雨点扫过市场的上空。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市场瞬间龟缩于沉寂。幸福悄悄地爬上了一个人的眉梢。
叫 卖
天是黑的。雪花是白的。风的哨音不是每个人都能听得见的。孩子,你现在应该在甜甜的睡梦中呀,却为什么与那些番茄、土豆一起,被父亲推在车上叫卖?在这北方小城的三月,乍暖还寒的春天的清晨?
孩子,你听得懂父亲的叫卖声吗?他那么用力,对着世间的空旷和冷漠。嘴巴张合间,吐出一字字的辛酸。孩子,这世间的叫卖声太多太多,不是你小小的年纪能够听得懂的。有人叫卖权欲,有人叫卖金钱,有人叫卖虚伪,有人叫卖阴险,可有多少人在叫卖良心,对着苍天?
孩子,菜车上睡意朦胧的孩子啊,这些你都不懂得。我是多么愿你永远不懂这些,只把你父亲的叫卖声,当作你幼年一闪而过的梦境!
一只喜鹊飞进校园
一只喜鹊飞进校园。又一只喜鹊飞进了校园。他们欢叫着,在红花绿树之间,泼洒着自由的意象。
孩子们拍一拍手,喜鹊就欢叫着飞到一棵树上。孩子们大笑着再拍一拍手,喜鹊也大笑着飞到另一棵树上。
孩子们笑累了,在草地里滚。喜鹊扇动着黑白的翅膀,走下来,把这当作一幅画,却不知自己也成了画中的风景。
多少年没有欣赏过这样的画面了。它让我想起那些筑在电线杆子上的鹊巢,孤零零地,像一块死沉沉的黑云。
一群羊穿越小城的大街
一群雪白的羊,散落着,穿越城市的大街。黑黑的柏油路上,低低飘来白白的云彩。
几乎每天都要穿越那条熟悉的大街。熟悉的路口,熟悉的门牌。
福州路M号,全羊酒楼。你常看到有羊在门前跳脱衣舞。中午抑或晚上,进出的人源源不断,打的饱嗝都飘散着膻味。
而羊们不关心这些。这些雪白的羊,只知寻找食物,吃饱喝足,而后悠闲地穿越小城的大街。它们对这一切不闻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