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印象的黄昏
作者:李天斌
那是一个拾荒的中年男人,黄昏的微雨中,他静静地拈着烟斗。他的目光,在空洞的凝望里闪着柔情的光芒。装满垃圾的背篓,静静贴着他的后背。黄昏街道的这一个角落。很静。黄昏街道的喧嚣,离这里很远。
我却仿佛看到了火焰。温暖的火焰。
暗香浮动。我想他一定想起了什么。此刻,他想起了一些温暖的故事。比如妻子为他摆上的冒着热气的晚餐。比如给孩子买回去的一块棒棒糖,比如在夜的深处,妻子松弛而真实的乳房。黄昏涌起的暮霭,正紧紧地覆盖着一个家的温馨与秘密,覆盖着生活的无奈与忧伤……
穿过记忆的体验,或许真要比肉体的疼痛深刻得多?
一把普通的二胡
这绝对是一把普通的二胡。它咿咿呀呀的吟唱,与《二泉映月》相去千里。它质感的厚度,绝对拉不长一段黄昏。
但我仍然停下了脚步。黄昏时分的夕阳,透过行道树的缝隙洒落下来,落在这把普通的二胡之上,像一些透明的音符,帮助他的十指,完成一次次的游走。他干瘪的十指,似乎怀着感恩的姿势,在起伏之间终于洞穿了行人的心愿。
他说,先生,看看你的前程行吗?
我停下脚步。我说。先生,你能知道我的前程吗?
他说,你一生的前程都写在你手掌的纹路里——你手掌的纹路,就是你一生的命运。
我似乎恍然大悟。一把二胡的距离,在街道的黄昏突然被我拉近。
一个卖糍粑的老妇人
那是一个六旬之外的老人。她帽檐下的白发,像时间的枯草,在季节的边缘不断摇曳。白发下。安静地躺着一道道沟渠般的皱纹。
我走过的时候,看见除了老妇之外,寂静的大街上空无一人。
但老妇人却似乎看到了许多人。她始终坐在那里,一边扇着洋瓷盆里的火星,一边高喊着:买糍粑喽,很香的糍粑喽……
我想,此刻,除我之外。还会有谁。仔细倾听老妇人叫卖糍粑的声音?
一口棺材
我最后还想起了一口棺材。
木匠把棺材合拢的时候,深秋的夕阳越过老屋落在庭院里,最后一只归巢的乌鸦也平息了哀怨的啼叫,椿树和楸树的落叶,在渐浓的暮色里翻飞成一只只蝶。新刨下来的木花无序地散落在地上,上了年纪的老黄狗耷拉着头,斜躺在一朵朵木花上。无精打采。
只有爷爷是精神的。从藤椅上跳下来,爷爷就扔掉了手中的烟斗。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木匠能不能让他睡进去试一试。在得到允许后。爷爷慢慢地爬过棺盖,用手撑着棺底,慢慢地试着睡下去。在他屏住呼吸的时候,一朵灿烂的笑便开始在棺材里荡漾起来……
我想起了一个词:回家。
爷爷从来都把死亡说成是回家。爷爷是个孤儿。爷爷常说。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父亲就已经回家了。后来奶奶过世,他也只是晃了晃烟斗。然后语气平静地说:她回家了。
而一口棺材,就是爷爷踏实的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