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0期
城市镜像
作者:陈计会
“每条街道,都指向城市的内心。”——城市的迷官在一句话里展开,并不断分蘖出更多的路口,像蜘蛛吐出的丝线,将脚步织在其中。“每一个路口都是出口,每一个终点都是起点。”——仿佛透露出城市的秘密、世界的秘密:关键在于永不停息的脚步,你将抵达寻找的目标。于是,你每天在街道上行走,市场、公园、商店、工厂、草地树木、穷人、富人、哈巴狗……——在你面前展开相同或不尽相同的脸孔。然而,这仅仅是脸孔,城市冷漠的脸孔,你无法通过它抵达城市的内心。某一天,你终于发现,城市的内心藏在城市每个人的心中,它与另一种道路有关。
歌剧院
它犹如巨鲸哪颗跳动的心脏,大海翻腾的灵魂,掀起万丈狂澜。一百台钢琴奏响城市燃烧的激情和想象。在生与死之间,在梦幻与现实之间,在善良与邪恶之间,我们听见磅礴的歌唱:十万头狮子奔跑下山冈。谁打开灵魂中的花朵?让黄金黯然失色,让滚滚红尘悄然落定,让漆黑的废墟重现辉煌,让一颗颗奔赴的头颅起伏如秋风中的苇草。会思考的苇草,在那一刻拥有了内心的孤独。犹如在黑夜里点燃一盏灯,它的光芒照’耀那一行行突破物质重围的脚印。
楼梯
清冷、斑驳、浑黑:楼梯以它旋转的身躯摄人的气息提升人们的脚步。它指向什么——布满露水和星光的天台?温暖的家?倾听风雨的阁楼?忽左忽右,楼梯如迷宫,隐形的手打开时间之门,漂浮在岁月河道里的落花和背影逐一展现在攀登者面前:往日推自行车下楼的退休工人(上个月因病已离开这个世界);“吭哧吭哧”扛煤气瓶上楼的老头(常常汗流满面、渐白的头发紧贴额际,他从不肯停下喝口水,连我父亲多给两元搬运费也退回,据说他两个儿子都吸毒);还有三楼那个可爱的小女孩(每次见我都叫“叔叔”,我笑称,我已是叫“伯伯”了)……这一切都是幻影,与我深夜归来的脚步相遇,或擦肩而过。攀爬:楼梯一直在前面引导我,仿佛被时间挟持着,我借助每层楼门缝透出的光摸索前行。每一级楼梯既熟悉又陌生,隐形之手每时每刻都在删改它:正如那天父亲晨运回来惊见天花板掉下一大块,他在庆幸没有被砸中的同时又轻叹自己迟缓的脚步与楼梯老去。攀爬:家或目的地在上方,而足音却永远回响在清寂而空荡的楼道里,仿佛生命的旷野。
加油站
这里蓄满了水,不,比水更暗含生机的液体,那是亿万年前无数生灵的血液,那是驱动城市轮子前进的养料、能量,和方向。一辆疲惫的卡车驶到这里,犹如一匹奔驰千里的驿马遇见青草,它的嘶鸣响彻幽蓝的夜空。前方的道路向它展开了无限的憧憬。在一些人的观念里,加油站置换成了书店或图书馆,因为那里长满精神的青草,是被上帝喻为羔羊的人类所必需的,在漫长的旅途中,加油站在期盼中到来,犹如水、面包和诗歌。而在这个阴晦的秋日下午,当我站在冗长的“油荒”队伍中等加油,脑中老是盘旋着“血液”的意象。是否在伊位克的战火中无辜的生灵流失太多的血液,致使我们的轮子无法驱动?我们的愤怒该指向何方?
互联网
当智慧和想象之手将信息的水珠汇集一处,一座崭新的虚拟的大海便升起在大地之上,同时也包容了现实的大地。波涛汹涌的大海深处生长着黄金、梦、理想与诱惑。水手以电脑为舟,以鼠标为桨,在风浪中疾行,在心灵的远空翱翔。这里为人类的情感交流拓展了空间:为信息与财富的积累修筑了高速公路:为梦与理想提供了飞翔的翅膀……大海呼唤剽悍的水手——当你流连海面怡人的风光时,也要警惕脚下不断翻腾的情色漩涡,欺诈又如海市蜃楼在你身边上演,骤然而至的病毒像黑色风暴,常常让你措手不及。还有,当你的目光穿过午夜寂寥的街衢,拐进灯火通明的网吧,进入你的眼帘的是烟雾缭绕中一张张稚气而疲惫的脸,这便是常常令家长们痛心的场面。我仿佛看见人类精心打造的双刃剑紧握在手里,剑光一指,冰山为开,削铁如泥;同时,自己手上沾满鲜血。我不知人类将如何逃脱这种宿命的枷锁?
广场
广场是虚幻的,或者说是外在的,对于我这个旁观者。当爱琴海的晨风吹开政治的中心,我听见广场上众声喧哗,最后凝成一句口号涉水而来:晌午的阳光如锋利的箭镞,穿透广场激烈的人群,以及断头台上滚下的独裁者肥硕的头颅;下午风云突变,万马齐喑,一颗颗自由的声音窒息在更浓重的血污里,只听见机械轮子转动的响声……然而,偶像还未来得及推倒,广场的黄昏就已来临:高大的广告牌橙黄色的灯光投射到穿过广场的下班人的脸上,泻满疲惫和惘然;当然,穿过广场的还有遛狗的贵妇人快乐的脚步,以及被操纵的卖花女那乞求的眼光。只有到了无人的深夜。我才有机会穿过广场,走进黑暗和风声里。然而,此刻我脑中白日里看见过的一切都如夜色般虚幻了。我仿佛在广场外徘徊,或者说。广场从未进入过我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