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6期


菜花地里的爆米花

作者:王 俊




  三月的鸭子河处处是景。河坝外是一望无际的油菜花,其间有几院农家,房前屋后总有几树桃李。仲春季节,桃花如靥,梨花似雪,朵朵都惹人心怜。鸭子河的河坝辽阔而空寂,枯水期里只有一线溪水,丰水季节却烟波浩淼,景致四季不同。
  川西坝子有“正月十五赶马井”的习俗。每年正月十五,邻近十余县的能工巧匠相约至鸭子河坝摆摊“赛宝”,四邻八乡的人们便来此选购农具、日用器具及花草苗木,还有好些来此踏青看花赶热闹的人。每年赶河坝场的人都超过十万之众,马井河坝场被誉为“天下最热闹的集市”。
  马井河坝场更似一幅民俗风情画卷。从河堤进河坝,小径一旁是热闹的油菜花,另一旁是绿油油的小麦。穿红戴绿的赶场人络绎不绝,喧嚷嬉笑之声一浪高过一浪。路旁,卖甘蔗的、卖脐橙的、卖苹果的、卖草莓的,还有米线摊、冒菜摊、春卷摊,还有做棉花糖的、制糖人的和爆米花的,可谓是应有尽有。
  嘭——,随着一声巨响,一团浓浓的白烟升腾而起。三五个小孩和两三个妙龄女子随声围了过去。爆米花的中年男子在烟雾中提起米花袋,把一锅米花分装成五小袋,姑娘和小孩子立即一袋袋接过,一个姑娘还未付钱,就忍不住拈起两粒塞进嘴里。
  这群顾客散去了,新的客人又围了上来。他们候着爆米花的男子爆出新的一锅米花。那男子先用木棍清理爆花机的锅肚,然后舀了一盅玉米倒进爆花机锅肚里,又加上一勺糖精,然后盖上锅盖,并用钢棒拧紧了,就把爆花机放在火炉上。他往炉里加了块煤,又加了少许木屑,然后蹲在爆花机后,左手拉动风箱,右手摇转爆花机。炉里的木屑和煤呼呼燃烧起来,火苗欢快地舔着爆花机黑乎乎的锅肚,也映红了男子的脸庞。男子眼睛不住地瞟爆花机扶手边的压力表,五、六分钟后,他突然起身,右手提起爆花机,左手拿起钢棒,然后把爆花机对准一个硕大的橡胶笼子。在他撬开爆花机锅盖的瞬间,“嘭”地一声,浓浓的白烟再次升起,爆米花的甜香在菜花地前弥漫。几个嘴馋的小孩子欢叫起来。
  爆米花的男子叫陈顺锡,大英县卓简井镇人。别人问他何许人时,他总是自豪地说:“中国死海!”那是因为大英县建了个“人造死海”,在巴蜀有些名气。陈顺锡健谈,颇有些知识。他知道家乡的卓筒井被称为“世界近代石油钻井之父”,家乡的凿井汲盐技术源自北宋,距今已有千年。
  说起爆米花,陈顺锡更是头头是道。他说,爆米花的手艺很简单。温度增高,压强增大,给爆花机加热时,密封在罐里的空气压强增大,罐中玉米粒内的水分逐渐蒸发。温度不断升高,罐内气压越来越大,高气压阻止玉米粒内的水分继续蒸发,玉米粒象憋足了气的小气球,不断膨化。当罐内气压升高到2—3个大气压时(从气压表上可以看出),便停止加热。然后打开爆花机罐盖,高气压便化为一声巨响,爆米花随着气流喷出。爆花机什么粮食都可以爆,大米、小米、玉米、黄豆、黑豆、红豆、绿豆,都能爆出相应的米花来。
  童年,爆米化是难得的美味。那时,没有微波炉,没有袋装的膨化食品。记忆里,爆米花的手艺人总是挑着担子走村串户,一身蓝布中山服,胸前系着黑得发亮的围腰,肩上一根黑乎乎的扁担,扁担一头是拉推式的木风箱,一头是铁炉,还挂着帆布小矮凳和用编织袋或麻袋做的爆米花篓罩。“爆米花——喽”,手艺人边走边吆喝。
  有时候,他便在村里某个开阔地摆开摊了,自个儿“嘭”上一罐爆米花。随着嘭地巨响,随着白烟腾起,村里小孩大人便提着桶、端着盆子或竹筛蜂拥而至。每个人手上都端着要爆的粮食,有大米,有玉米,也有胡豆豌豆。并且大伙还提来柴火,爆米花的只收几毛钱加工费。
  
  爆米花的手艺人言语很少,他熟练地将粮食装进爆花机罐,一手拉风箱,一手不紧不慢地转动爆花机摇柄,眼睛不时看看仪表。突然,他大叫一声“篓子!”,篓子是盛米花的容器,它一端接着长长的麻袋。篓子要是没人压住,在撬开爆花机罐盖的一瞬间,会被强大的气流打飞。在家长鼓励下,小孩子一屁股坐在篓子后部,大家都捂紧耳朵,随着“膨”的一声巨响,爆米花的艺人和坐篓子的小孩立即被白烟淹没,白生生的爆米花全都冲进了麻袋。爆米花的人家走上前去,他们从口袋里倒出米花来,抓一把给他,送一把给你。咀嚼声整齐地响起,香气流淌在人们舌尖上、心坎上……爆米花的香甜味儿在村子上空飘荡。
  陈顺锡今年五十八岁,他搞了二十九年爆米花,从挑担子到骑自行车,他走遍了巴蜀大地。陈顺锡靠爆米花挣钱养家糊口,他每年农历七月收割完稻谷后就出门,要到第二年清明节前才回家乡。常年在外奔波,他黝黑的脸庞留下岁月的沧桑但陈顺锡并未觉得辛苦,反而浑身轻松与自豪。老式爆米花城乡罕见,陈顺锡每到一处总能吸引很多的顾客,还惹来好些看热闹的人,爆米花的陈顺锡也因此上过儿回电视,他感觉风光无比。最重要的是,他用爆米花挣的钱,在家乡盖起了楼房,并供儿子念上了大学。2007年,他的儿子大学要毕业了,年近六旬的陈顺锡不想再八方行走,他准备花些年月陪伴一直在家种地的妻子,和妻子一起种几亩棉花,几亩蔬菜,享受悠然的乡村生活。
  夕阳西沉时,马井河坝场里的赶场人少了,一些商贩收拾摊位准备回家。陈顺锡的摊前却还围着几个等待爆米花的孩子,嘭嘭的声音还在继续响起。
  在陈顺锡收拾好摊子离去后,马井河坝又将归于绵绵的沉寂,要等到明年正月十五才会热闹。而明年,爆米花的陈顺锡还会来吗?这个春天菜花地里的爆米花,恐怕要成为一些孩子永久的记忆。
  
  责任编辑 肖 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