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7期


“最后传承人”绝技传给谁?

作者:樊克宁




  非物质文化遗产田野调查的第一个考察项目,是陆川皮影戏。从这一天开始,两个月中记者访问了很多“最后的传承人”,他们全都年事已高,空有一身绝技不知传给谁。中华民族民间文化遗产,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我们怎能袖手旁观?
  
  佛山木版年画最后的家族传人
  
  过年了,正是“新桃换旧符”时,佛山的木版年画情况怎么样?非物质文化遗产调查组决定年前去佛山,看看木版年画最后的家族传人冯氏父子。
  年前花市,冯炳棠父子用1600元租了4个摊位,这是他们第一次上花市推广手制木版年画。为此,他们精心制作了一批传统年画,还为12届省运会吉祥物“鸿鸿”制作了新年画。儿子冯锦强说:“印刷品年画的市场太大,人们还没有认识到手工的价值,我们志在推广形象而己。”
  冯氏父子赶到佛山民间艺术研究社与调查组成员座谈。冯锦强挟一捆报纸包着的年画古版。“这些古版都有多少年了?”“200年左右吧。”“以后不要随便拿出来,都是宝贝。”“怎么说呢,我们民间收藏古版,没有条件,好好放着它也会开裂,已经坏掉一些了。”
  调查组决定上他家看一看。冯家百年老铺在普君南路,这里是老城,700年前,这一带曾经有过200多个木版年画作坊,4000多人从业。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市场?原因之一是这里的民俗是家家过年一定要贴门神和年画:另一个原因是历史上佛山有大小700余间寺庙祠堂,供奉了几乎所有的神祗,需要大量神相画。而今天仅剩下冯氏一户孤守着老祖宗的艺术。
  冯家老铺没挂老商号“冯均记”的牌匾,挂的是“佛山民间艺术研究社木版年画作坊”。冯炳棠老人说:“我们是挂靠佛山民间艺术研究社的,这样运作起来比较方便。”用冯炳棠的话来说,他们独力“死撑”木版年画相当势单力薄,挂靠在佛山民间艺术研究社,可以得到很多关照,比如管理费是免交的,对此他们心怀感激。
  走进这个百年老铺面,犹如走进古老的木版年画手工作坊。场地中有工作台,台上有门神的雕刻版,一叠纸已经夹好,只要在雕刻版涂上颜色,将纸一张张覆盖在上面,用棕扫一扫,就能印出颜色。冯炳棠说常规一张年画要印四次,先后印上四种颜色,还要用手工勾出金色的花纹,并填上朱红的底色才算完成。最后这道工序叫“填丹”,正是佛山木版年画独有的特色。冯炳棠说,南方潮湿,年画容易发霉和褪色,填上这种被称为“万年红”的丹色,可以常年保持颜色鲜艳。
  铺面墙壁上挂满了冯氏家族的年画作品,最为珍贵的是《天赐黄金》图,是冯氏年画第一代冯均的作品。墙壁上还有两张证书,一张是冯炳棠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民间工艺美术家”称号,另一幅是他的作品《梅花童了》获第六届中国民间文艺山花奖银奖。另外还有父子俩参加两项重要的木版年画业的活动——中国木版年画国际研讨会和中国木版年画抢救工程启动仪式的照片。这些东西都成了他们俩父子在民间独力苦撑木版年画的精神支柱。
  冯锦强搬出家藏的珍品给我们看,都是古老的印版,其中一对结婚用的双喜画版,在文化大革命中,凿去了被认为是四旧的内容,重新嵌入了“社会主义好”、“人民公社好”、“加大生产自力更生”等等字样。文物专家说这对画版留下了不同年代的痕迹,是很有内涵的历史文物。还有一对小门神画版,过去一直藏在早已过世的冯均的棉胎中,直到去年冯家清理白蚁时才偶然发现。这对小门神无论图案还是雕工都非常精致,曾有外国人出高价要买它,冯氏父了没答应。冯炳棠说,找上门来的多数是搞艺术的人和老外,他们特别懂得欣赏这些古老的艺术。
  “年画作坊有经济收入吗?”“这里地方太偏僻,平时没有人来,而真正想来的人又找不到我们。”“没考虑到繁华地带租个铺面?”“想过了,祖庙旁边有个飞鸿世界,是个搞年画作坊的理想地点。年画一定要同旅游相结合才有出路,我们想让旅游者也可以动手制作。但是租金太贵,正在想办法解决。”
  冯氏父子坚持开办家庭年画作坊,每个月大约有600元收入,这笔收入远远不够父子俩的基本生活开支,“死撑不放弃”是冯炳棠的口头禅。“现在政府的保护力度越来越大,我们确实看到了曙光。”冯氏父子说。
  非物质文化遗产开展田野考察的首个项目是陆丰县皮影戏。这是一个令人唏嘘不已的开场。
  调查组见到的第一人,是77岁的制皮老艺人彭忠,他是家族第四代制皮技艺传人,也是目前唯一掌握制作透明牛皮技术的人,透明牛皮是一种皮影道具的专用材料。陆丰皮影戏剧团很久不演出了,这种特殊的皮张也已很久不做了。
  老皮匠彭忠摸出贴身藏着的储蓄卡,里面有400元钱,是皮影戏剧团刚刚发下的退休工资。没有医保,没有任何福利,他的生活非常贫困。
  皮影戏从南宋末年传入陆丰,已有数百年历史,曾经有过连演75夜不重复的辉煌。现在,陆丰皮影戏剧团停演多年,唯一的卓氏家庭业余剧团也处于半瘫痪状态。卓氏家庭剧团的领头人是82岁退休老艺人蔡娘仔,他是皮影世家的第四代传人。由于每月退休金仅500元,没医保,得了重症也不肯看病。陆丰县文化局的李局长知道情况后,带了1000元钱来慰问;中山大学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的康保成教授也送来了1000元。虽然杯水车薪,但也聊表一片心意。
  蔡娘仔的儿子蔡娘镇和儿媳陈美清是家族木偶艺术的第五代传人,也是县剧团的骨干。在他们的记忆中,最后一次演出是1989年去香港。剧团停演后,夫妻俩每人每月领200元还不够交水电费。丈夫只好开车去搭客。他们的儿子12岁,他们不想让儿子学艺。
  县剧团团长名叫王广湖,对木偶剧团的现状相当焦虑。全团30多人要生存,他的压力不小。他对调查组的到来寄予很高的期望,像抓到救命稻草,希望得到一些帮助。
  从剧团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资料了解到,1957年陆丰县正式成立皮影戏专业剧团,这以后兴旺过十几年,因文革的原因衰落过十几年,改革开放后,又有过十几年兴旺,现在又因地方经济落后和文化多元化的影响,再次衰落十几年了。
  对陆丰皮影戏的情况,曾经三次前往调查的康保成(中山大学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主任)说,陆丰皮影戏的价值在于;它是中国三大皮影体系中唯一留存的潮州皮影,在中国大陆就剩这几个人了。陆丰和汕尾部很穷,我们有六条建议上报给省里,希望在经济上给予扶持,让这些濒危的艺术能够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