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7期


论陕北民间剪纸的原始艺术传承

作者:李叶林




  民间剪纸是我国劳动人民在生活中创造出来一种极为普遍的民间艺术形式,以便宜易得的纸为材料,采用剪、刻等镂空手法构成虚实结合的美丽图案。剪纸作为一种平面艺术样式,具有独特的审美以及深厚的文化内涵。陕北的民间剪纸更是中华传统民间文化艺苑中的绚丽奇葩。陕北地处陕西关中西北部的陕北黄土高原,处于黄河流域中段,原始彩陶等艺术均在此兴旺,是中华文明的发祥地。由于历史原因和地域的闭塞,这里保存了丰富而古老的文明,特别是民间剪纸传承了不可多得的古朴、神秘,风格粗犷、明朗和简练的艺术特征,具有大量的远古神秘符号的遗存。陕北剪纸素有“民族母体艺术”、“源头文化历史活化石”的美名,其对原始艺术的有机传承,很具研究参考价值。
  
  一、艺术精神的传承
  
  在民间美术作品中,无论是剪纸,刺绣还是雕刻,它们总是表现得那么坚定与执著、热烈和壮伟,饱含乐观与自信,充满智慧和情趣,洋溢着幸福、欢乐、喜庆、祥和的气氛,给人以生存的希望和生活的信念。无论是民间艺术中时时可见的吉祥图案,还是中国传统的“福”文化,我们都可以处处感受到这样一种艺术精神。如陕西安塞民间剪纸中喜庆的《蛇盘兔》,是结婚洞房中的一定要贴的喜庆窗花;安塞民歌中唱道: “蛇盘兔,必定富。”就是对家庭和睦、富裕的向往。
  民间剪纸继承了原始艺术精神,反映了人们乐观向上的精神追求,这是否为艺术与生俱来的本质?让我们追溯到远古时代的原始艺术起源来寻求解答。
  对原始艺术的起源,现在主要有模仿说、巫术说、劳动说和游戏说四种。把这些观点中提出的关于原始艺术创作的诸种动因假说做一综合辨析,
  
  二、创作手法的传承
  
  “剪”、“刻”是一种古老的线性造型方式,源自原始的镂刻艺术。原始彩陶,岩画大多先刻画出线性图案,再填充简单色彩形成图案。线条随意、质朴,却具有深刻的表意性。人类总在从多样化的现象中寻求着秩序和规律,而线性构图手法是能表达秩序感的最简单的手法,阿恩海姆说:“用轮廓线表现事物,成了人类心理状态的最简单和最习惯的技术。”几乎所有的彩陶和岩画是用线来表达轮廓的。现代民间剪纸艺术也传承了这种线性的轮廓线,创作出了虚实有度的剪影形象,表达了丰富的艺术内容和文化内涵。比如陕西安塞常见的剪纸形象拉手娃娃,说与原始彩陶中的舞蹈纹彩陶盆一脉相承。用轮廓线表现出剪影,形成简单的人物连续形象。这种拉手娃娃剪影形象在侗族织锦及苗族织锦中也常常出现,可以说是线性造型方法在民间艺术中广为运用的一个侧证。
  传统的线性造型方式不仅在剪纸等民间艺术中有充分地体现,在中国画、书法等中国独有的艺术形式里,线性表达至今也仍是一个最为重要的特征。
  
  三、表现形式的传承
  
  (一)剪纸的“线”与“意”
  省略细节、夸张局部、瓦不遮盖、形象完整(求全求关)和回避透视是陕北民间剪纸艺术形式的综合概括。忽略细节,形成概括性的剪影轮廓,这是中国本源哲学的“观物取象”精神的体现。这种对原形的简化和抽象化处理,是人们主观精神表达的一种愿望,以达到不求形似但求神似之目的。在陕北剪纸中常见对无关的细节进行大胆的省略,对表意的部分进行夸张变形,达到强化想要表达的意义的目的。在透视上采取平铺各个形象剪影,互不遮挡的方式,最重要的人或物处于剪纸构图的中心位置,相对形体也较大;其它次要形象分散处理或环绕主体形象处理,甚至在某些空白出现一些毫无关联甚至不可能的形象;比如剪纸艺术中常见的在动物身体部位剪出花纹。墙内墙外部可见也是一大明显的特色,同时在表现侧面形象时m现正面脸部处理、双手双脚都可见处理、腹中可见婴儿形象的处理等,这种求全求美的手法都突出了一个明显的特征:这些艺术形象不是“看到”的样子,而是“应该”的样子,如陕西剪纸“开汽车”就表现出了车内的情景。当询问创作这些剪纸艺术的老艺术家们,她们常常做出的回答是:就应该是这样子的。这与贝尔的“有意味的线条”所强调的基本点有异曲同工之妙:摹仿自然物像变成了利用自然物象来表达精神和情感,使之成为本身有意味的形式。
  
  (二)原始艺术的“形”与“美”
  再来看原始艺术中的这种现象,拿原始岩画中常见的狩猎图为例,狩猎图中常常可见夸张的弓的形象,弓在画面中很长,以至直接射到了猎物身体上。这种显示着特殊思维结构的夸张的弓的形象在现代民间剪纸艺术中也出现过。其它动物的大小、方位、分布也非真实的透视表现,而是主观的;比如动物本是侧面形象,但叫脚都会完整画出,羊在一些狩猎图中画得比人或其它动物都要大,高高扬起的羊角也是原始人常常在岩画表现的一种形象。
  显然,陕北民间剪纸艺术这种主观上的真实与原始艺术的表达意象同出一辙。这与原始思维中的巫术思想或原始思维的异常性特质是分不开的。由此产生出的艺术形象便具有了用现代思维难以解读的象征意味。可以说象征是艺术的开端,黑格尔在《美学》中说过:“在象征型里,本来应该表现于形象的那种理念本身还是漫无边际的,未受定性的,所以它无法从具体现象中找到受到定性的形式,来完全恰当地表现出这种抽象的普通的东西。”
  
  四、象征符号的传承
  
  对于象征符号的特征,“那就是它的符号性、比喻性与暗示性,此三者构成象征的三个基本条件。”比兴和隐喻是我们在民间剪纸乃至整个民间艺术中部常见的象征创作手法,比如安塞一带流传的“抓髻娃娃”剪纸便是将用鸡来代替抓髻的纹样,用以传达同“吉”音的吉祥含义;这里的“鸡”同时还是阳性和生命的象征,源于原始生命崇拜的传承。若是由人兽合体形成的“人兽一体”的形象,比单是“人”或单是“兽”的形象具有更强的象征意味。在列维布留尔的《原始思维》中谈到,原始人相信,当人类披上某种动物的皮时就会变成这个动物,而这时的这个“东西”比他们只是人或只是动物的时候要可怕得多。比如原始彩陶中比较典型的“人面鱼纹”便是大多学者有共识的“人兽一体”的象征形象。这种因原始思维的异常性及互渗性影响而产生的形象在现代的民间艺术中亦可寻到踪迹。比如陕北至今仍有许多“鱼娃”,“人头鱼”等人鱼。体的具有多维和不确定含义的剪纸形象。这种象征符号脱离了原来的社会文化背景,意义已经模糊不清,但其独特的审美是依然存在的。
  
  五、原始艺术传承的辩证关系
  
  陕北剪纸民间艺术虽几经变革,在不同时代加入了许多新的内容,但总的来说,它并没有远离原始艺术的这个源流。其最重要的原因在于原始艺术和民间艺术形式中存在的程式化特征。原始艺术中的许多艺术形式正是通过这种易于识别与记录的程式化特征,出现在我们今天的民间艺术形式中。程式化特征使原始艺术保持了很强的传承性,也使陕北民间剪纸艺术以一种独特的形态存在,但另一方面正是因为这种程式化无形中限制着陕北民间剪纸艺术的突破、限制了它的进一步发展。
  
  六、结语
  
  传承性是整个中国艺术体系中的一个明显特征,这也是中国艺术相对于不断变革的西方艺术有其独特地位的原因。民间艺术与原始艺术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探究它们之间的关系,有助于我们解读远古神秘的原始艺术:也有助于我们理解和确认民间艺术中被形式遮蔽的许多不易获知的象征符号的意义。因此,进行原始艺术与民间艺术的传承性研究对于研究中国艺术完整的传承脉络具有积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