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10期


一曲深含“悲哀”的“田园牧歌”

作者:田 频

【摘要】《边城》是沈从文的代表作,寄寓着沈从文“爱” 与“美”的美学思想,是他表现人性最突出的作品。《边城》反映了湘西人在“自然”和“人事”面前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一代又一代重复着悲涂的人生,寄托了作者的隐痛。
  【关键词】人性美;田园牧歌;悲哀;希望
  受“五四”新文化影响,沈从文在二十年代“以一个‘乡下人’的‘浑不吝’的姿态,砰然闯入中国现代文坛,打开从家乡带来的各色珍藏”,[1]创作了大量以湘西为背景的文学作品,其中,《边城》是他的顶峰之作。
  一、至美的“田园牧歌”
  
  沈从文自己谈《边城》的时候说:“这作品原本近于一个小房子的设计,……我要表现的是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为人类‘爱’字作一度恰如其分的说明。”[2]《边城》就是这样一个由“爱”与“美”而构筑起来的桃花源。
  首先我们来看看文中优美的自然风景。小说中的湘西小城,凭山依水,风景秀美,不仅有山竹清翠,鸟语花香,而且有古朴的吊脚楼,丛立的小白塔;更有一脉清流,竞赛的龙舟,横流的渡船,迷人的水云,动人的歌声,充满活泼的生机——这是一幅多么令人神往的桃源胜地!就这样,在我们阅读故事的时候,作者已经不动声色的让我们深深的陶醉在这“天人合一”的湘西山水之中。
  人性,作为文学创作的永恒主题在沈从文笔下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因为在沈从文看来:“一部最伟大的作品,总是表现人性最真切的欲望。”[3]《边城》就是通过抒写男女青年之间的情爱、祖孙之间的亲爱、邻里之间的互爱这三种“爱”来表现人情、人性之美的。
  翠翠和傩送这对年轻的恋人之间没有山盟海誓的豪言壮语,没有离经叛道的骇世之举,他们有的只是原始乡村孕育下的超乎自然的朴素纯情。他们按照自己的标准同时选择了对方,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而在这自然之中却显示了“人性”在这块尚不开化的山村的永久魅力。作品展现人性美是通过老船夫对女儿、对孙女的挚爱来体现的。在作者的笔下,老船夫是中国古代劳动人民的杰出代表,对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他疼爱有加,把自己的整个身心都给了她们。老船夫慈祥、敦厚、善良、凡事但求心安理得的良好品德仿佛就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化身;他对女儿、外孙女无私的爱仿佛就是我们炎黄子孙祖祖辈辈、生生息息得以繁衍的血缘纽带。从他的身上我们看到了中华民族那原始而又古老纯朴的人性之美。《边城》中的人情美,人性美还表现在邻里之间的互爱中。船总顺顺 “大方洒脱”“欢喜交朋结友,慷慨又能济人之急”。对“因船只失事破产的船家,过路退伍兵士、游学文人墨客”,“凡到了这个地方闻名求助的,莫不尽力帮助。” [4] 在他的身上少了都市人的自私和狭隘,多了一副两里人的宽阔豪爽的胸怀。正是这种美德影响着乡邻,从而在这块不显山不露水的偏僻小地保留了一份大都市里不曾想到的民俗淳风。
  
  二、牧歌中的悲哀
  
  刚开始看《边城》,我们不会想到故事竟然会发展到这么哀伤的地步。沈从文说道“一切充满了善,充满了完美高尚的希望,然而到处是不凑巧。既然是不凑巧,因之素朴的良善与单纯的希望终难免产生悲剧。”[5]刘西渭在评论《边城》是说:“作者的人物虽说全部良善,本身却含有悲剧的成分。唯其良善,我们才更易于感到悲哀的分量。这种悲哀,不仅仅由于情节的演进,而是自来带在人物的气质里的。自然越是平静,‘自然人’越显得悲哀:一个更大的命运影罩住他们的生存。这几乎是自然一个永久的原则:悲哀。”[6]
  《边城》中的悲剧意识在很大程度上体现在“天”这一概念中。在作品中多次提到了“天”这个概念。翠翠母亲的死被老船夫归于“天”的原因。而船总顺顺也是在儿子失事后把原因归于“天”,说这“一切是天”。[7]《边城》中有浓重的“天”的概念,这里的“天”并不是自然,它似乎有意志,有力量安排人事,干预人间。更重要的是,“天”的意志并不在乎人的意愿。这就是所谓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8]这个“天”既可以安排自然之事,也可以安排人事。而“天地不仁”首先体现在“天”所安排的自然之事上。
  在小说的第二章中,作者在描述了茶峒的地势的同时也描述了人们面对自然灾害无能为力的无奈。“边城人”在高于人事能力的“天”的安排下只能无话可说,“呆望着”自己的房屋财产被冲毁,他们“呆望”着不幸,也是他们对“天地不仁”的无可奈何的体会、默认和领受。
  其次,“天地不仁”还体现在它所安排的人事上。作者让翠翠这样一个集天地之灵气于一身的女孩因一个人的死而背负了永久茫茫未知的等待;善良的老船夫不得不抛下心中永远的牵挂、带这不安、歉疚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晚上死去;傩送在承受丧兄之痛之余也不得不带着内疚而离乡背井,远离心中的恋人,在外饱受漂泊之苦。
  《边城》这首“田园牧歌”不仅具有表层的爱情悲剧、死亡的悲哀,也具有作者“对湘西少数民族历史命运多蹇的深深伤悲和哀叹。”[9])翠翠的爱情在二佬驾船外出之后,只剩下了期盼和等待,这种期盼和等待,也在一定程度上象征着“湘西少数民族对能够自主自由地把握自身命运的期盼和等待。”[10])因此,沈从文的作品有一层忧伤悲哀的意蕴。
  
  三、牧歌中的希望
  
  《边城》虽为我们谱写了一曲深含“悲哀”的“田园牧歌”,但作者并未让我们一味地沉浸在悲哀之中。在小说中,作者有意识的用“梦”来冲淡文中的悲剧情感。文中翠翠被傩送优美的歌声浮了起来,到对面的高崖上采了一大把虎耳草。这些形形色色的少女的梦,增添了翠翠生活中的色彩,在单调而繁琐的日常生活的负累里,给了她一些快乐。一些朦胧的愿望而存在,给悲剧作品本身凭添了几分温情,少许亮色。这些梦,无论是对过去生活的眷顾,还是对未来生活的想象,都是作为一种美好的愿望而存在的。
  沈从文以爱与美的悲剧性冲突作为小说的基本内容,他的作品没有仅仅停留在批判乡土文化的落后面上,而是更深入地开掘出乡土文化中积淀下的优良品质,热情歌颂纯洁的人情和健全的人性,给我们建构一种理想的人生形式;在悲剧的后面,不是要使人们感受到痛苦惋惜,而是要由此看到民族的坚忍和耐力,看到生存下去的希望,一如他自己所说:“一个伟大的人,必需使自己灵魂在人事中‘调和’,把哀乐爱憎看得清楚一些,能分析它,也能节制它——他不轻视,只悲悯。他必须柔和一点,宽容一点。”[11] 正是这点柔和,正是这点宽容,使这位湘西之子的乡土小说消解了悲痛的力量,在美的悲剧中让人体验到超绝的美,并让这种悲剧的美转化为读者的灵魂和血脉。
  所以,《边城》这部小说并没有让我们产生往而不返的悲痛,因为它在悲哀的时候也有生气。小说的结尾毕竟给了我们希望:那个人也许“明天”就回来了……
  
  【参考文献】
  [1]金宏达.湘西世界的日月星辰——代前言.王珞编.沈从文评说八十年.北京:华侨出版社,2004.
  [2]沈从文.从文小说习作代序[M].沈从文文集(第八卷).花城出版社,1984.
  [3]沈从文.给志在写作者[N].大公报.1936-03-29.
  [4]沈从文.边城.沈从文作品精选.杨芳芳选编.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4.
  [5] 张新颖著.沈从文精读.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
  [6]刘西渭.《边城》——沈从文先生作.李健吾批评文集.郭宏安编.珠海出版社,1998.
  [7]清凉道人.道德经 金刚经 易经[M].北京:京教文化出版社,2000.
  [8]赵学勇.沈从文与东西方文化[M].兰州大学出版社,2005.
  [9]沈从文.给某作家.沈从文选集(第五卷).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
  【作者简介】田频(1982—),女,湖南永顺人,中南民族大学文学硕士,研究方向: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