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10期
从欧阳修词“雅俗并存”的特点看宋朝士风
作者：农贝妮
【关键词】欧阳修；雅俗词；士风；雅俗并存
欧阳修（1007-1072），字永叔，号醉翁，晚年又号六一居士，庐陵人。提到欧阳修，也许人们首先会想到他的文，再次是他的诗，最后是他的词。作为北宋文坛领袖的他，其文学创作以文章为主，诗歌为文章之“余事”，而词则更被视为诗歌之“余事”。但实际上，他的词对两宋词坛发生过广泛的影响。现传于世的欧词有3种版本，《六一居士词》、《欧阳文忠公近体乐府》和《醉翁琴趣外编》，而今人唐圭章所编的《全宋词》收录了欧阳修词240首。在对这240首词的阅读中，我们不难发现欧阳修的词既有其“雅”的一面，也有其“俗”的一面。要研究欧阳修的词，就不能忽视其“雅俗并存”的特点，而欧词具有这样的特点跟当时宋朝的社会条件和士风是分不开的，所以，通过对欧词“雅俗并存”特点和成因进行分析，我们可以更好地了解当时的士风，就如杨海明在其《唐宋词史》中说道的那样：“只有把欧阳修所写作的‘雅词’，再加上所写作的‘俗词’，综合在一起，才能全面地认清他雅俗并存的复杂词风；也唯有如此，才能全面地把握他人格的多重侧面。解剖欧阳修的词，我们对于北宋词坛的整体情况，和北宋文人的多重性格及复杂心态，便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一、欧词的“雅俗”特点
谈欧词的“雅俗”特点，首先不得不说明的是，所谓欧词的“雅”是相对于其词“俗”的一面而言的。对于当时宋朝的士大夫而言，诗才是正统，才是最“雅”的。当时的士大夫，人人皆认同孔子的“诗教”，以为诗歌崇高、庄重、正大、益于教化，而词则为“诗余”“琴趣”，作词乃“小道末枝”，诗庄词媚，不容混淆。欧阳修也有自己的“诗词分工论”，他在《西湖念语》的小序中就说道：“因翻旧阕之辞，写新声之调，敢陈薄伎，聊佐清欢”，在这里，他就明确地把词当作了“佐欢”、“劝酒”的“薄伎”来看待。但在作为相对诗较俗的欧词中，我们还是发现了它存在着 “雅”和“俗”两种不同的风格。
曾慥在其选编的《乐府雅词》里，一气就选录了欧词八十三首，足当“雅词”作者之冠冕。那我们就先来看看三首欧阳修的“雅词”：
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草薰风暖摇征辔。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栏倚。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踏莎行》）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蝶恋花》）
小院深深门掩亚，寂寞珠帘，画阁重重下。欲近禁烟微雨罢。绿杨深处秋千挂。傅粉狂远犹未舍，不念芳时，眉黛无人画。薄倖未归春去也，杏花零落香红榭。
（《蝶恋花》）
《踏莎行》一词用了三种艺术表现手法：托物兴怀，比喻、化实为虚，逐层深入、委曲尽情，全词悱恻幽回，情深意远。王世贞在其《艺苑卮言》评此词说道：“‘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此淡语之有情者也。”语淡情深，正体现了欧词“深蜿”的风格特色。而《蝶恋花》全词多用暗示，所有感情都通过暗示方式曲折传达出来，同样以“深婉”的特色见长。杨海明也说道：“我们读他的一些小令，就深觉有一种‘温文尔雅’的美感——‘词心’或许是哀怨的。然而词风却又是‘和平’的。它们相当典型地体现了正统士大夫文人那种‘哀而不伤’、‘优游不迫’的文学风格。”“托物兴怀”、“比喻”、“哀而不伤”、“优游不迫”，不难看出欧阳修虽视词为“诗余”、“小道末技”，但无疑还是受到了《诗经》的传统，让其词透着一股“雅”气。
而与其“雅”词相对而言的“俗”词，则有着显而易见的不同风格：
见羞容敛翠，嫩脸匀红，素腰袅娜。红药栏边，恼不教伊过。半掩娇羞，语声低颤，问道“有人知么”？强整罗裙，偷回波眼，佯行佯坐。更问假如，事还成后，乱了云鬓，被娘猜破。我且归家，你而今休呵。更为娘行，有些针线，诮未曾收囉。却待更阑，庭花影下，重来则个。
（《醉蓬莱》）
晓色初透东窗，醉魂方觉。恋恋绣衾半拥，动万感脉脉，春思无托。追想少年，何处青楼贪欢乐。当媚景，恨月愁花，算伊全妄凤帏约。空泪滴、真珠暗落。又被谁、连宵留著。不晓高天甚意，既付与风流，却恁情薄。细把身心自解，只与猛拼却。又及至、见来了，怎生教人恶。
（《看花回》）
好个人人，深点唇儿淡抹腮。花下相逢、忙走怕人猜。遗下弓弓小绣鞋。 划袜重来。半亸乌云金凤钗。行笑行行连抱得，相挨。一向娇痴不下怀。（《南乡子》）
这些词，通俗易懂，更把男女床第间缱眷柔情展露无疑，相比之前的雅词，在描写女性和情爱更为大胆、直接，即使今人见之，亦大为咋舌。
文章前面我们提到，现传于世的欧词有3种版本，惟《醉翁琴趣外编》多出了另二书所未见的近70首词，这70首词作反映作者闲暇遣玩的生活情趣，内容上不免涉及恋情、幽期密约、簸风弄月等等。在古代正统词评家看来，欧阳修作为一位“著礼乐仁义之实以合于大道”的正统鸿儒，竟以这样“低俗”、“发露”、“鄙亵”的格调填词，他们是不能接受，所以认定俗艳词出现在欧阳修词集中别有缘故，于是采取了种种辩解和回护的态度。
宋代陈振孙在《直斋书录解题》中就说道：“欧公词多有与《花间》、《阳春》相混，亦有鄙亵之语厕其中，当是仇人无名子所为也。”宋代蔡绦在《西清诗话》中也说：“欧词之浅近者，多谓是刘辉伪作。”王灼《碧鸡漫志》亦云：“欧阳永叔所集歌词，自作者三之一耳，其间他人数章，群小因指为永叔，起暧昧之谤。”另外两位宋人在编纂欧阳修词集时，则采用删削之法。曾慥云：“欧公一代儒家，风流自命，词章幼渺，世所矜式。当时小人或作艳曲，谬为公词，今悉删除。”（《乐府雅词·序》）
罗泌强调说：“其甚浅近者，前辈多谓刘辉伪作，故削之。”（《近体乐府·跋》）总之，人们对欧词中出现的这些艳俗词进行了百般掩辩。
然而，现代学者大多承认了70首俗艳词是欧阳修所作。唐圭璋编的《全宋词》就把这70首词归在了欧阳修名下，本文也是基于这个基础来研究欧阳修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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