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1期


处世哲学与圣化生命

作者:崔志强




  [摘要]民间传说晚于神话出现。必然会受其影响。文章以东北人参传说为例,论证了神话主题在传说中得以再现和扩衍的一个主要原因,乃是由于神话思维在后代人民群众潜意识或无意识中的遗存。神话思维的特点使人参传说处处闪耀着一种圣化生命的情结和圆融处世的智慧。
  [关键词]神话思维;人参传说;神话主题;圣化生命;处世哲学
  
  神话作为一种较早出现的民间文学形式,必然会在情节、主题、形象、艺术表现手法等方面必然会为后世文学提供诸多借鉴和参考。以民间传说为例,其产生不仅可以直接由神话逐渐现实现化而来,神话中的变化、法术、神力等情节往往被传说直接模仿;神话中的动植物神、神性英雄等形象更是频繁以母题的形式复活于民间传说中。
  毋庸置疑,民间传说对神话主题的继承和再现有重要的研究价值。因为主题是艺术作品思想内容的核心,蕴含着创作者对生活的认识和理解。神话主题作为一种集体表象,植根于一个民族的集体无意识中,也更能代表该民族的民族精神。本文选定以东北人参传说为切入点来探究民间传说对神话主题的继承,主要原因如下:一是人参传说中渗透着自然崇拜情结,故事里的人神关系和其中延存的神话思维的某些特质,可以为高呼人与自然和谐相处、追求生态审美的当代人提供值得深思和借鉴的处世方式;二是人参传说作为地域性物产传说,基本上涵概了中国神话中的抗争进取、惩恶扬善、重生厚物等三方面的主题,地域的相对狭小和反映主题的丰富,也在一个侧面证明了中国神话主题在流传中,被以传说为代表的其他民问文学形式接受和认可的程度。下文将对东北人参传说之所以能自觉传承这三个神话主题的原因进行简要分析。
  神话既然是远古人民对自然、社会现象的认识和愿望,其中必定包涵着人们在神秘而悲喜莫测的日常劳动中所积累的各种生产经验和情感体验,其中所体现出的自强不惜、抗争进取、团结友爱等民族精神也必将被人们看成一种宝贵的精神财富而将之世世代代自觉地传承下去。无疑,神话和传说都是人类心理活动的结果,也即人类思维的产物,而要研究神话对传说的影响必然也不能逃避从思维的角度进行挖掘。一旦我们从这个角度打开研究视野,就会发现民间文学包括传说、童话、寓言等形式能对上述神话主题传承,一个主要原因乃是神话思维在后世人民群众的潜意识和无意识中的遗存。
  神话思维也称原始思维,它与原始先民的心智发展水平密切相关。原始先民认为,自然万物和自己一样,也拥有灵魂、情感、意志等,因此,世界是一个到处都充满了生命活力的生存空间。这直接导致了他们不能区分主体与客体、生命体与非生命体。另外,由于原始先民的思维还不能脱离具体的物象和感性材料,造成了神活思维是一种具体、形象的思维,在涉及到较为抽象的现象的时候,便要借助具体可感的东西来表达。
  在神活的构造过程中,拟人化移情手法的广泛运用集中体现了隐喻性思维“物我互渗”律的特点。列维一布留尔在其著作《原始思维》一书中说:“在原始人思维的集体表象中客体、存在物、现象能够以我们不可思议的方式同时是它们自身,又是其他什么东西。它们也以差不多同样不可思议的方式发出和接受那些在它们之外被感觉的、继续留在它们里面的神秘的力量、能力、性质、作用。”这段话明确指出了“互渗律”在原始思维中的重要作用。既然原始初民相信大自然的变幻无常是神化自然喜怒哀乐、七情六欲的结果,那么,他们也必将自然神力崇拜为自身的信仰,并在讲述神话时给自然神赋予各种人形或人性的特征,使其成为独具人格魅力的神。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因神活思维的上述特质,使人在认识发展的初级阶段,就形成了一种强烈的“自我中心意识”,即以自己的感觉为中心去观察和体验并将此推及万事万物。在这个意义上,原始先民认为,宇宙既是一个和人类一样“有生命的个体”。同时也是许许多多“有生命的个体”的集合。这样,人类在认识自己的生命特征的基础上认识宇宙,并逐渐发现自身也是宇宙神所创造的一部分。换言之,“人类在自己的身上发现了他在宇宙中认识到的同样的神圣性。这样,他因而把自己的生命看成了宇宙的生命。作为一种神圣的产品,宇宙也成了人类存在的范式。”这种自觉圣化生命的观念突出反映了人对生命体的珍视,其结果是使生命生活在一个两重化的境界中——“它自然地作为人类的存在,同时,它分享着一种超越人类的生命,即宇宙的或者是诸神的生命。”理解了这一点,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神话中的诸神既有超凡的神力,也和人类有相似的喜怒哀乐情绪,为什么从古至今在人们的观念里,存在着这样一种人,他既生活于尘世,又可以拥有特殊的法力与神灵沟通。
  圣化生命情结因原始思维固有的特质在神话中得到了丰富而具体的展现。传说对它的再现一方面是由于后世人们对神话创作手法的刻意摹仿,但更主要的是神话思维作为一种先民探索自然奥秘之理论方法,已成为一种集体无意识,其中所蕴涵的生命体验必然会在潜意识中有遗存。诚然,无论何时,生命体要想存活并发展下去,必然要与自然环境相适应,神话中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愿望更多地寄托在了有神圣生命的各种自然神之上。古往今来对自然神各种各样的仪式和禁忌即表现了对这种圣化生命的信仰。如许多民间传说中都流传着把树龄较长的大树当作神木崇拜的说法,说大树能预知吉凶,并且还可以拯人于危难之中,《山海经》、《搜神记》中都有此类的记载。
  实际上,本文将神话主题归类为抗争进取、惩恶扬善和重生厚物,也正是以神话思维中圣化生命的情结为切入点来研究所得出的一个结论。不论抗争的结果是成还是败,不论善与恶之间到底应该建立怎样一个区分标准,也不论“物”和“己”之间的现实差距有多大,神话中凝结着的先民对自身和外在环境的思考和感受,已将生命和生存本身看成是神圣物和神圣的状态,其关注的根本是生命在生存和发展过程中的种种情感体验。这是一种超越时代、地域、阶级和种族的终极人文关怀。后代人们对包蕴着这样主题的神话和传说故事反复讲述,或者对二者中的某些原型形象反复吟颂和重塑,实际上都是在人为地创造一种可逆转性时间,希望通过这些可逆转性时间,从现实世界中超越出来,重返神话时代,重新去体验先民们曾经有过的种种深厚的感情,在敬畏、惊喜、激动甚至恐惧中体悟生命的顽强、勇敢和坚韧,从而缓解现实的压力,超越平凡的世俗。这种对神话情感、神话世界的皈依和寄托有着重大的现实意义,正如荣格所说:“一个用原始意象说话的人,是在同时用千万个人的声音说话。……他把我们个人的命运转变为人类的命运,他在我们身上唤醒所有那些仁慈的力量,正是这些力量,保证了人类能够随时摆脱危难,度过漫漫的长夜。”
  正是因为东北人参传说中将这种对神话情感的皈依表现得那样真挚而热烈,所以它才具有生动活泼的生命力。我们惊异地发现,人参传说中的人参神,能变化出各种各样的形象,或是穿红肚兜儿的孩子,或是头插海棠花的姑娘,或是慈眉善目的老大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