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2期
徐渭“疯狂”分析
作者：马小明
[关键词]妄想型精神分裂症；佛道思想；徐渭
对于徐渭中年以后的疯狂，学界众说纷纭，有的认为是“佯狂”，袁宏道：“晚年愤益深，佯狂益甚。”有的说是“一度发狂”，《中国戏曲曲艺词典》称：“宗宪获罪自尽，他(徐渭——引者)一度发狂，数次自杀未遂。”；有的说是“忧愤成狂”，中华书局1983年版的《徐渭集》中说：“……胡宗宪被逮下狱，徐渭也受到政治迫害，忧愤成狂，甚至打算自杀。”；有的说是“精神失常”。《中国大百科全书?戏曲曲艺》卷又称：“由于统治阶级内部的倾轧，四十二年(1563)春，胡宗宪被捕入狱，徐渭不但报国无门。而且清名受污又加上夫妻不和，以致精神失常。四十五年(1566)年，写《自为墓志铭》，连续6次自杀未遂。”骆玉明、贺圣遂合著的《徐文长评传》认为“在封建制度的大网中扑腾冲撞，结果被逼的发了精神病”，“他畏惧可能降临的屈辱。他疯狂了。”还认定“徐渭发狂是四十四岁”王长安先生《徐渭三辨》中指出徐渭的“疯”应当为一种文人的疯狂，他指出，徐渭的“疯狂”并非一般意义上的“精神失常”。也不是有意为之的“佯狂”或故为狂态。而是一种“人格在行为上的无意外化”。这种人格，就是他“唯真是求”的人生态度，与社会不相妥协的抗争精神，积郁已久的苦痛心灵，以及进入艺境的自我忘却。王先生感叹道：“传统批评常常把可以纳入法典化的社会程序的个人行为视为‘正常’，而把此一法典化的社会文化所拒斥的个人行为称为‘荒诞’、‘疯癫’或‘不正常’。这不仅有损与艺术和艺术家，而且有害于民族个性和民族精神的健全和成熟。”他以宽容的态度看待徐渭，认为是一种艺术家的“疯狂”。蹇河沿也赞同这种看法他说：“照我看来徐渭是疯狂的，不过这种疯狂不等于‘神经病’。我们对此可作两方面的解释：他的精神人格极为特殊，又表现直露，不为世人理解接受，便视他为疯癫；也许徐渭具有今天心理学分析指出的那种心理障碍、病态缺陷，故在生活中呈现出常人难以理解的状态。但必须说明的是，这种精神病(或精神缺陷)大多数人都有，只是程度不一样，与我们常说的神经病、精神错乱有本质的区别。”还有人拿徐渭和魏晋时期的阮籍作比较，认为是一种艺术家为常人难以理解的行为，两者具有相似性，只是程度不同，由此得出徐渭并没有疯。
以上是目前学术界对徐渭是否疯狂的几种看法。笔者以为不管是徐渭还是其他艺术家，首先必须是人，然后才有作为人的艺术家。因此，徐渭固然是艺术家，但他也不例外，首先必须要有人的共性，作为一个人，只要得病，我们总不能因他是艺术家而说他没病，一切都得实事求是。况且疯和没疯只有一线之差，事物的量变会引起质变，徐渭要比阮籍疯狂得多。
要知道徐渭是否真的疯狂，我们首先来看徐渭73岁时自著的，他本人提供后人的最为可靠的资料一《畸谱》，此文中6次提及他的病情，涉嫌自杀的有四次，它们是一
四十五岁。病易。丁事其耳，冬稍瘳。
四十六岁。易复，杀张下狱。隆庆元年丁卯。
五十八岁。春，某者起。孟夏，拟至徽吊幕，至严，祟见，归复病易。
六十一岁。是年为辛巳，予周一甲子矣。诸祟兆复纷，复病易，不谷食。
这是徐渭自己对自己病情的记述，应当是考察他是否真疯的最有力的证据。柯文辉《<徐渭三辨>序二》：
徐渭的疯狂，不能一言肯定，一言全否。我以为与鲁迅笔下的狂人有近似的一面；而忧愤更深广。据精神病学家介绍；有一种‘现行的神经障碍’，有疯狂行为、言论，但有阶段性，阵发性。也可以发一次而不再犯。与精神病有差别，不尽等同。徐病或许有类似成分。这种臆测，希望得到你的肯定或否定。
现行的神经障碍，显然有心理与生理的原因。诗人徐渭很多时候沉浸在诗的酝酿状态中。那喜怒哀乐皆比常人激烈很多。人视为真狂佯狂，其实只是在疯狂的边缘。从艺术求解脱、宣泄忧苦，丰富精神。”
此外，徐渭的自杀方式主要有以下几种：
其一：“刺耳”。骆玉明、贺圣遂的《徐文长评传》说：“……嘉靖四十四年的夏天，徐渭在一次狂病的发作中，从壁上拔出一枚三寸长的铁钉塞入耳窍，然后摔倒在地，把铁钉撞没进去。
其二，“击颅”。袁宏道《徐文长传》说：“(徐渭)或自持斧击破其头，血流满面，头骨皆折，揉之有声。……”
其三，“槌囊”。陶望龄《徐文长传》中说他“又以椎击肾囊碎之，不死。”
其四，“绝食”。张汝霖《刻徐文长佚书序》中说，(徐渭)“归则捷户，不肯见一人，绝粒者十年许，挟一犬与居。”
当然他之所以如此，是有多方面原因的，促使他疯狂的是他独特的经历以及由此形成的奇异的思想，本文就从徐渭的“疯狂”特点来论证徐渭患的就是医学上的“精神病”。
徐渭患的是妄想型精神分裂症，这种病的原发症状为迫害妄想，并常伴有相应的幻觉。患者坚信自己受到威胁，被毒害、被欺骗或被侮辱，并有一些幻觉来支持其荒谬的论据。在所有幻觉中，听幻觉是常见的。患者深信听到命令、咒骂、耳语或其他嘈杂声……。除听幻觉外，患者还有其他幻觉，如视幻觉：可以看到动物、人、某件事物等，视幻觉常带有恐惧、超自然、宗教或性的内容。妄想型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智力一般较高，而且患者的行为、情感及交往能力大部分保持完好，除妄想症状外，看来似乎正常而且一切良好——但是他们中许多人有思维障碍。而这些症状正好符合徐渭所患病症的特点。徐渭在《海上生华氏序》中说：“予有激于时事，病瘼甚，若有鬼神凭之者，走拔壁柱钉三寸许，贯左耳窍中，颠于地，撞钉没耳窍，而不知痛”这表明他出现了鬼神幻觉，可能是幻听或幻视到鬼神对他发号施令。在《记异》篇里他写自己多次见到稀奇古怪的东西“一绿色蛇，鳞如鲤，娇倩可爱当道蹲兜下蟠旋如篆香结……。一蛇长五尺许，四足而绯唇。”但他身边的人却看不到这些东西，这表明他出现了视幻觉。由于幻觉、妄想的影响，患者的情感活动多不稳定，常有愤怒和敌视的表情，有时则表现为疑惧和惶恐不安，与此同时也可出现异常行为，以至自杀或凶杀事件。”徐渭九次自杀的方式也很奇怪，这多半也是受幻觉支派的。徐渭杀妻的惨剧，也当和他的幻觉有关。
根据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我们可以得知，徐渭在生理上患有精神分裂的多种症状，他生命中经常出现的幻影，幻觉，正是躁症和癔病的临床表现，但是，我们在徐渭的自传和他不同的文章中，却发现徐渭非常清楚自己的这种症状，并且根据后人的记载，种种病变事后徐渭都清醒着并且能够进行自救。徐渭精通军事，作过浙江总督胡宗宪的幕僚，参加过抗击东南沿海倭寇的战争，在他给胡宗宪的信中，就详细地论述过自己的这种病症。徐渭声称，在他发病时经常有个莫名其妙的“它”如“鬼魅”般出现在自己的脑里和身边，左右着他的言行，自己的精神异常行为只是为了找到“它”，“它”对话。十年江湖夜雨、十年孤灯，仕途不顺的徐渭一直梦想在胡宗宪身边能够对国家有所作为，但是，他再一次失败了。朝中事变，胡宗宪被捕入狱，惨死狱中，受牵连的徐渭再次成了是惊弓之鸟，在诚惶诚恐不可终日中被捕入狱了。徐渭被朝廷裁定为“狂”，是精神病，后来在朋友的帮助下终得以山狱。狂与非狂，对徐渭来说，只是本体和言说破裂后的一种表现方式。出狱后的徐渭日常行为变得更加的怪异，无故寻仇觅恨，有时似傻若狂，有人说是对胡宗宪事件极度恐惧朝廷报复造成的后遗症，也有人说是装疯卖傻想逃避朝廷的再次追究。
由于杀妻再次被捕入狱的徐渭，朝廷医官裁定他是“狂”，朋友也全力周旋，告诫徐渭承认自己病变发狂以减轻牢狱，但是，徐渭却自辩“非狂”，于是，徐渭坚持在狱中渡过了长达七年的囚徒生涯。牢狱生理上非人的折磨并没有令徐渭更加的痛苦，他知道，人佛界易，进魔界难，肉体的痛苦只有让他更加的接近真理。在狱中，徐渭修练起气功，并静心参佛，并最终对老庄学说和中国的禅宗有了大彻大悟的认识。
庄周不象老子般大苦无言，他用游戏学说的理论说出了被老子沉默了的真理。他劝诫徐渭从世俗空间里隐遁，在“太玄”之中行走，融入“逍遥”的适意境界。出狱后的徐渭最终响应了庄周的号召，使“逍遥游”这个人本体存在的表现形式上升为徐渭活着和存在的最终意义。
[作者简介]马小明，男，兰州大学古典文学研究所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