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7期


浅谈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的造境艺术

作者:林华胜




  摘要 意境是中国古典诗歌理论中的是一种艺术境界。文章从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铸词造境,兴象会意;以梦造境,寄愿梦中;为情造境,以境传情三个方面阐述了李白诗歌的造境艺术。
  关键词 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造境艺术;意境
  
  中国古典诗歌常以意境之有无、意境之高下来衡量诗歌创作的美丑和成败。意境的生成有两种方式:造境和写境。王国维《人间词话》说:“有造境,有写境,此理想与写实二派之所由分。然二者偏难分别。因大诗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写之境,必邻于理想故也。”王国维所谓的写境,就是摹写生活实境,始于状物写真,期以“真境逼而神境生”,其境可能亲切感人。陶渊明、杜甫等一派的诸多现实主义作品可以为典范。所谓“造境”,即随心所欲地虚拟意境,万物皆备于我,万物皆为我所调度,其境可能奇幻瑰丽。李白的浪漫主义诗歌作品可以为典范,而其中《梦游天姥吟留别》的造境艺术臻至化境,最为经典。本文从以下几个方面来阐述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的造境艺术:
  
  一、铸词造境,兴象会意
  
  王弼《周易略例·明象》:“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尽意莫若象,尽象莫若言,言生于象,故寻言可以观象;象生于意,故寻象以观意。意以象尽,象以言著。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呵见,语言创设意象的,而意象又是创设意境的。要领略李白诗歌其中三昧,只有细观微察李白的每字每词,才能准确把握李白诗中的意象,领略李白诗中要创设意境。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的语言造境艺术就有很好的体现。
  首先体现在动词的运用问题上。在《梦游天姥吟留别》中,李白描绘天姥山用词精到。“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一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首先是直接描写。五岳誉满天下,该是够雄伟的,然而诗人连用“连”、“横”、“拔”、“掩”四个动词,渲染天姥与碧天相接,其高耸挺拔之气势越过五岳、遮掩赤城,绝非他山可比拟。接着是间接描写天姥。天台已是一万八千丈,诗人却还要以“倒”、“倾”两个动词,极力抑低之,使得天台自惭形秽,不得不乖乖地向着东南倾斜,甘愿拜倒在天姥的足下,以此衬托天姥威武雄奇的形象。这种无比神奇的艺术魅力使天姥形象不再是现实生活的天姥形象,而是理想化的天姥形象。
  其次体现在数字的运用问题上。“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是以具体的数字将天姥山的形象与细节凸现出来,化抽象为具象。李白的诗造虚境居多,正所谓避实就虚,造境兴象。“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用一个“一”的数字就写出诗人凌空飞度、上天入地的神奇景象。与其说是在写山水,不如说是借山水写游仙的虚幻世界。“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游目八荒,思载千极,“千”和“万”两个数字的变化暗示着天姥山山水的动态美,也暗示着诗人胸中丘壑的起伏不定。“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一个“万”字写出诗人堪破世情,张扬出的强烈的主体意识和追寻彼岸并自傲于世的个性。
  
  二、以梦造境,寄愿梦中
  
  我国古典诗歌作品中对梦意象的描写,是揭示人物心灵世界的独到的艺术手段,常常以梦造境来表达现实难以达成的愿望。
  《梦游天姥吟留别》以梦造境,创设了一个不同于现实的变化惝恍莫测、缤纷多彩的艺术世界。从娴静幽美的湖月到奇丽壮观的海日,从曲折迷离的千岩万转的道路到令人惊恐战栗的深林层巅,境界愈转愈奇、愈幻愈真。最后由梦境幻人仙境,更完全是色彩缤纷的神话世界,诗人尽情驰骋于浪漫想像的空间,展示了一幅现实的景象,构成了一幅和谐的朦胧离奇的奇山异景图。这里除了有他长期漫游经历过的万壑千山的印象、古代传说、屈原诗歌的启发与影响,也有长安三年宫廷生活的迹印,这一切通过浪漫主义的非凡想象凝聚在一起,才有这般辉煌灿烂、气象万千的描绘。
  《梦游天姥吟留别》以梦寄愿,意象独特,所寄多解。首先,梦的本身独特难解。我国古典诗歌作品中对梦意象的描写,是揭示人物心灵世界的独到的艺术手段。梦的本身是既与现实有关,又不等于现实的特殊存在。《梦游天姥吟留别》所写的“梦”是现实观照还是理想的想象,梦中仙境的是皇宫幻化还是理想中天宫乐土,这难以定论。其次,《梦游天姥吟留别》所写的“梦”的主旨有难解,美梦还是恶梦难分。《唐诗解》(唐汝洵)云:“(诗人)将之天姥,托言攀游以见世事皆虚幻也。……于是魂魄动而惊起,乃叹日,此枕席间岂有向来之烟霞哉,乃知世间行乐,亦如此梦耳。”言下之意,烟霞是诗人属意造境之物,“梦”代表诗人所追寻的愿望理想。而清代陈沆《诗比兴笺》中却云:“太白被放以后,回首蓬莱宫殿有若梦游,故托天姥以寄意。……题曰‘留别’,盖寄去国离都之思,非徒酬赠握手之什。”两者都似凿凿有理,但又都有“难圆”之处。王国维《人间词话》:“诗之三百篇、十九首,词之五代北宋,皆无题也。非无题也,诗词中之意,不能以题尽之也。诗有题而诗亡,词有题而词亡。”《梦游天姥吟留别》意象独特,造混沌之境,所寄多解,这正是李白诗有题而不能以题尽的“诗无题”的体现,也是本诗艺术上最为成功的地方。
  
  三、为情造境,以境传情
  
  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说:“故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经正而后纬成,理定而后辞畅:此立文体源也。”指出情理是文章的经线,文辞是情理的纬线,经线正了纬线才能织上去,情理确定了,文辞才能畅达:这是写作的根本。对于具体写诗造境刘勰在《文心雕龙》中也有真知灼见:“昔诗人什篇,为情而造文;辞人赋颂,为文而造情。”指出写诗造境要讲究情理,最好的作品是为情造文,即为了表达情理而作;其次是为文而造情,为了写作而造作情理;最下的是言不由衷,写的和想的完全相反。情是意境的灵魂,情景交融是意境的主要内容和根本特征,意境的其他特征均由此演化而来。
  《梦游天姥吟留别》中李白借助梦境仙界,捕捉超现实的意象,创造出美丽的理想世界,抒写自己鄙弃黑暗、追求光明的思想感情,以现实生活为基础而发出的时代强音。“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这里除了有伫足半山,远望海日升空、天鸡高唱的辽远、空旷的意境美,更有一种豪情勃发,壮志凌云的情感蕴含其间。结合作者的遭遇,他当时初到长安,带着满腔抱负,也终于能被皇上赏识,青云直上,岂不是雄姿英发,意气风发?而后来群小谗毁,无奈骑驴出京都,一时之间前路无定,岂不是“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这里情与景的融汇表达上可以是创造了美的典范。
  值得注意的是,这首诗写梦游奇境,不同于一般游仙诗,它感慨深沉,抗议激烈,并非真正依托于虚幻之中,而是在神仙世界虚无飘渺的描述中,依然着眼于现实。诗人神游天上仙境,而心觉“世间行乐亦如此”。仙境倏忽消失,梦境旋亦破灭,诗人终于在惊悸中返回现实。“古来万事东流水”,其中包含着诗人对人生的几多失意和深沉的感慨。此时此刻诗人感到最能抚慰心灵的是“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本来诗意到此似乎已尽,可是最后却愤愤然加添了两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天外飞来之笔,点亮了全诗的主题:对于名山仙境的向往,是出之于对权贵的抗争,它唱出封建社会中无数怀才不遇的人的心声。这是诗人对权贵的傲视,是对污浊社会的抗议,是对自己崇高人格的护卫,是自己的人生愿望未能实现的充满愤懑的呐喊,表现了诗人傲岸的性格和蔑视权贵的反抗精神。
  “造境”一般地也多为接受道家物别是庄禅思想的诗人、艺术家所追求和创造。《梦游天姥吟留别》用虚实结合的笔法把现实与理想、人间与幻境熔铸为一体,把心灵情志的“真”与艺术表现的“幻”妙融为一境。总而言之,《梦游天姥吟留别》造境独特,意与境交融无间、完美结合、浑然一体,景中有情,情中有景,达到物我同一最高诗歌艺术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