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7期


汉乐府民歌中的动物寓言诗初探

作者:巩育华




  摘要 汉代寓言诗的想象力极其丰富,行文奇特,文思饱满。这些作品的思想内容,都是假托动物的故事,揭露当时社会的各种危机,表现受害者的生存环境和忧伤心理。文章结合作品对此进行了探讨。
  关键词 动物寓言诗;汉乐府民歌;动物故事
  
  众所周知,乐府民歌是汉代诗歌发展的最高成就,其“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现实主义精神上承《诗经》,下启唐代的新乐府运动,在我国诗歌史上书写了精美绝伦的华彩乐章。值得注意的是,虽然汉乐府民歌多数是现实主义的精确描绘,但同时也有一些作品具有不同程度的浪漫主义色彩,运用了浪漫主义的表现手法。其中,最典型的是动物寓言诗。这些富有奇趣的作品。巧妙地运用了比拟象征的表现手法,表面上句句写动物,实则句句写人,句句写时事。诗人将自己的忧愁悲苦、凄凉身世隐藏在小动物的故事背后,用浪漫主义的笔触反映了现实主义精神,加强了作品的形象性和艺术感染力。其中比较典型的是《枯鱼过河泣》、《蜨蝶行》、《乌生八九子》、《雉子班》及《艳歌何尝行》。
  比较五首民歌,我们可以尝试着对这些寓意深刻的“动物故事”做出一些论断:
  诗人借以反映生活的主体都是比较弱小的动物——《枯鱼过河泣》中是一条再也无法回到水里的枯鱼,《蜨蝶行》中是一只被养子燕劫持的蝴蝶,《乌生八九子》中是一只不幸毙命的乌鸦,《雉子班》中是一窝被人强行拆散的雉,《艳歌何尝行》中是两只泪眼生别离的白鹄。诗人笔下所写的不是勇猛强悍的丛林之王,也非一些关键时刻能使出杀手锏的避难高手。这些无助的鱼、蝴蝶、乌鸦、雉及天鹅,在悲剧来临之际都无以自保,无力反抗,或委之天命自我安慰,或落泪悲呼。这些动物界的受害者正是人世间诗人的化身,他们的命运即是诗人的命运。弱小的动物,无助的人民,同病相怜,令人心酸。
  其次。诗中都恰到好处地运用了欲扬先抑的表现手法。《雉子班》开篇,老雉夸赞小雉的羽毛多么色彩斑斓,母性的光辉,家庭的和美,雉家庭的天伦之乐,跃然纸上,然而诗人笔锋一转,悲剧随后发生;《乌生八九子》开篇,乌鸦母子,端坐桂树上,与世无争,一切看起来和平安详,然而强弓精弹随后而至,恶毒的王孙并不因为乌的与世无争就心生恻隐,取消自己为非作歹的行为;《蜨蝶行》开篇,蝴蝶游戏花丛间,轻松活泼,多么美好的春光图,然而灾难从天而降,转眼间良辰美景不见,蝴蝶顿时失去自己的世界,成人阶下囚,盘中餐;而《艳歌何尝行》的开篇。圣洁的白鹄,爱侣相随,成双成对,和谐美满的幸福溢于言表。“双”、“十十五五”这些词,特别强调了白鹄们双双对对,渲染幸福的同时,却也为下文的夫妻生别埋下伏笔。欲扬先抑手法的巧妙运用。凸显了遇难者命运的悲剧性,点出了灾难的不期而至性,说明人民生活在担惊受怕中,生活没有保障,由此更对比出了压迫者的残忍、无情及其卑劣以及社会的时事险恶、风云变幻。
  而且,这五首寓言诗集中体现了乐府民歌叙事性强的特点,而且叙事语言洗练、娴熟。作为通过故事反映生活的文体。寓言在体例上,本身便具有叙事性强的优势。这五篇寓言,全都故事完整,情节连贯、曲折,寄抒情表意于叙事之中,一气呵成。其中《蜨蝶行》、《乌生八九子》、《雉子班》尤为显著,《艳歌何尝行》和《枯鱼过河泣》略次之,但相对于其他诗篇,叙事性还是很强的。
  中国古典诗歌发展至两汉,杂言诗、五言诗代替《诗经》的四言诗成为诗歌体例的发展趋势,这五篇寓言,皆属杂言诗、五言诗。其中,《枯鱼过河泣》和《艳歌何尝行》为五言诗;《蜨蝶行》、《乌生八九子》、《雉子班》为杂言诗。
  值得注意的是,五首诗中的细节描写皆惟妙惟肖。例如《枯鱼过河泣》中枯鱼死后,过河“作书”,这一细节表现了枯鱼的善良淳朴;《蜨蝶行》“持之,我入紫深宫中,行缠之,傅樽栌间。雀来燕。燕子见衔哺来,摇头鼓翼何轩奴轩!”的细致描写,再现了蝰蝶由生到死的过程,其生命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巨大恐惧,使读者感同身受,从而反映了弱小百姓的无辜无奈,民生多艰;而另一面,乳燕们“摇头鼓翼何轩奴轩”迫不及待的丑态更是刻画了压迫者的丑陋嘴脸,反映了压迫者的残酷无情及麻木不仁。
  此外,这五首寓言诗从所表达的情感的性质来说,都是悲苦之调,其中充斥着辛酸苦楚,人间悲剧轮番上演:《枯鱼过河泣》、《蜨蝶行》及《乌生八九子》以死亡作结,《雉子班》及《艳歌何尝行》以亲人离散收尾。诗人的人生经历决定了这样的感情基调,其所反应的现实主义精神决定了寓言这样的表现手法,三者之间关系密切。
  以上这些特点,使动物寓言诗在汉乐府民歌中独树一帜。宛如一株奇葩,大放异彩。这些作品的思想内容,都是假托动物的故事,揭露当时社会的各种危机,表现受害者的生存环境和忧伤心理。
  像这样充满奇思的寓言诗,在汉代一度成批出现,究其原因,与作者当时生活的时代背景密切相关。大汉朝虽是我国历史上极其辉煌的鼎盛时期,但武帝后,剥削日见其重,民生日益凋敝,底层人民苦不堪言,因此,“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汉乐府中反映阶级剥削和压迫的诗作举不胜举。而两汉自武帝时代起就酷吏横行,张汤之流数不胜数,甚至有所谓“腹诽”之法。人们有满腔的悲愤,苦于无法直吐,就往往发为奇思,利用“黑色幽默”的方式借以宣泄。因此,用寓言诗来抨击世事、讽刺时政,正是一种极有效而少危险的形式。它作为对社会现实的一种变形的揭露或讽刺在汉代成批出现,并成为“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乐府民歌体式上的重要特点之一,也就不足为怪了。
  俄国维戈茨基指出:“寓言蕴含着抒情诗、叙事诗和戏剧的种子”。通过这五首汉代的动物寓言诗,我们看到了一幕幕动物上演的“哀两汉民生之多艰”的悲剧。其悲呼,其涕泪,其惊惧,其生离,其死别,发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