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没有回到他古老的佛洛伦萨,
甚至在死后……
——安娜·阿赫玛托娃《但丁》
Ⅰ
那些门洞吸入空气吐出水雾;可是你
不会回到浅浅的阿诺河,那里
闲适的情侣如新的野兽沿着河岸的弯曲。
门砰地关上,猛兽撞击背板,其实,
这个城市的气氛仍然保留着一点
阴暗的森林,某个时代
它是一座美丽的都市
有人简单地翻起衣领以期
避免路人凝视的目光。
Ⅱ
在阴冷的晨昏沉没,瞳仁闪动
吞下灰暗街灯麻木记忆的药丸。
从意大利女人的阴影处敞开围栏,
门口,几百年后,赞许放逐的
最好理由:一个人不能在
火山旁生存却又伸不出拳头,
尽管它的主人死时它不会紧握。
由于死亡总为从规模上来说的第二个
佛洛伦萨以及它天堂的建筑。
Ⅲ
正午凳下的猫儿停下来察看阴影
是否是黑的,这是老桥(如今已修茸一新)
充盈着买卖小玩意的嘈杂声音,
切利尼在这儿凝视山坡耀眼的蓝意。
拱起的砖块梳弄着漂浮物。
当她仔细检查小贩的兽群,
过路美人那松散的金发,
在拱廊下忽然发出熠熠光华,
如黑发王国中天使的遗迹。
Ⅳ
他减小钢笔在纸上的沙沙声响,
插入很多圈涂,又把这归结于
太滑的纸面,逗点和句点。确实,
好些平常的字眼中,当你写M
──像双眉,钢笔无意间弯滑:
墨水要比血液诚挚。
一张脸,隐含润湿的辞句
企望干涸刚才所说的话语,
想碎裂的纸片,假笑被阴影吸去。
Ⅴ
码头类似阻塞的火车。那些
潮湿昏黄的宫殿齐腰沉入地下。
裹大衣的幽灵沿门口
阴湿的嘴巴,爬向衰萎,无聊,
磨损的臼齿,同其命定的数字16,
朝向红肿炎痛的上颚。
无声地,灌输恐惧,
终端的小铃声声刺耳:"等着!"
两个老太婆放你进去,她们颇像图形8
Ⅵ
无聊的酒吧,你帽子的阴影中,
眼睛沿视线一一分辨壁画、仙女和美童。
在笼中拼凑押韵酸涩的收成,
成熟的金翅雀卖弄高昂的花腔,
偶然的阳光撒向宫殿
及安葬洛伦佐的圣器收藏间
穿过厚厚的窗帘,逗弄纹理斑斓的
大理石,一桶桶雪白的马鞭草:
还有鸟儿在琴弦和腊万纳城内的容光焕发。
Ⅶ
吸入空气,吐出水雾,那些门洞
在佛洛伦萨砰地关上,几许人活着,一个
思念某夜(这也许适合你的信念)——
那是你第一次听说爱情
还不能推动星星(或月亮)。
由于爱把事物分成两份,两半,
像你梦中的铜钱,像你对死亡
的虚妄恐惧。假如爱改变南方
星群,她们就会奔向室女星座。
Ⅷ
石穴回荡着闸车刺耳的尖鸣。
十字路口相交叉的骨殖把你
吓得要死。在十二月低矮的天空下
布鲁列雷斯基放在这儿的巨卵
从神圣的圆顶锐利的眼眶里
猛地迸并出眼泪。交通警察在空中
轻快地挥手犹如字母X。
高音喇叭一直吠叫不段增长的税款。
哦。那难以抛弃的活生生的面具!
Ⅸ
这些不可重逢的城市。太阳
在它们寒酷的窗口抛掷金子,
但我还是没到入口,找不到合适的数量。
这儿还是六座桥梁横越钝滞的河道
这儿甚至是唇与唇初次相触的地方
笔与纸炽烈相贴的地方。
那么多拱顶、廊柱和铁像,这会玷污你的镜头。
拥挤,窒密,这儿庞大的车流,
从由此就死去的人嘴里说出。
1976年
陈子弘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