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江
(October13,1999,10:16AM)
——评《从两个世界爱一个女人》
罗勃特·勃莱生于1926年,与已故的“垮掉派”宗师金斯堡同岁,但他比后者成名要晚,六十年代罗勃特相继推出诗集《雪地里的宁静》、《身体周围的光》后,方始成为美国诗坛的重要人物。后一本诗集涉及反越战主题,为勃莱赢得了1968年的美国“全国图书奖”。1985年,他又推出了爱情玄言诗集《从两个世界爱一个女人》,被认为是他的较近力作。目前我们见到的这本中文诗选,便借用了该诗集的名字。
勃莱是一位反学院派诗人,推崇以自然和生活入诗,他对拉美诗歌、欧洲超现实主义乃至中国古典诗歌的传统颇神往。有人把他和默温、詹姆斯·赖特等人的诗风统称为“深度意象派”或“超现实主义”。这类诗的总体特征是:像中国古诗一样,注重诗歌的意境营造,富含自然性意象,追求一种沉潜的、冥思的整体阅读效果,在引领读者进行语言探险的同时,体会一种超然的心绪和源自于想象力的快感。当然,这种追求也不妨碍诗人们写出某些针贬现实的激昂之作,如本书中的《战争与沉默》、《数点小骨头的躯体》便是明证。不过,如果把这种诗风拿来与同样追求沉潜意境的老一辈美国诗人佛罗斯特等人的诗作相比,“深度意象派”诗歌的气象显得还是要稍小些。
有鉴于此,目前就谈论勃莱是不是一位伟大的诗人多少还有些操之过急。我国的一些翻译家和诗人倾向于认为勃莱及其所属的松散的诗派是目前美国诗坛的主角,这一点也都还值得商榷。事实上,自二战以来,美国诗歌的原创力和影响力整体上均显颓象,像勃莱等人之所以把投眼光向英语诗的传统之外寻找灵感,实属为情势所逼,但另辟蹊径又谈何容易!不过,有一点倒毋庸置疑,勃莱是健在美国诗人中对我国诗人影响最大的一个。迄今为止,至少有五个人翻译过勃莱的作品,其中就有郑敏、西川这样新老两代的诗人,本书的译者董继平也系其中之一。至于另外一位当代诗人王寅,早在八十年代就把勃莱的名字写进了自己的一首诗中,诗题就叫——《与诗人勃莱一夕谈》。
勃莱据说很勤奋,自七十年代以来,几乎每年出版一本诗集,考虑到诗歌在大洋彼岸也一样不卖钱,这样的创作量应该可以算得上骄人。而勃莱平素赖以谋生的营生除了写作,尚有翻译和朗诵。他的译诗集据悉出得比他自己的诗集还多,有时,勃莱索性把自己的创作与他译的中国古诗编到一起。这样一位诗人,能在地球这端赢得我们的喜爱,实非偶然。正如勃莱自己在本书中所言:他这一代美国诗人,深感英美学院诗的传统仅能“谈及理念而无法深入情感”、“触及形式却无创新”、“完全倾向于忽视自然”,他们试图在前一代美国诗歌辉煌的基础上、在眼前这个后工业化危机四伏的年代,去坦诚探究人们心灵的惶惑和疑虑,把握住生命与灵魂的诗意。中国的古典诗歌以及拉美诗歌、欧洲超现实主义诗歌,恰在这方面给予了美国诗人们养分。至于说到勃莱他们的创作反过来对中国诗歌又有所启发,大约又与当代诗人们不满足于我们自身传统的窠臼,全力借异域文学之光明以启迪自身,冥冥中又与自己东方思维中对沉潜意境的偏爱暗合所致。不管是东方启发了西方,还是就此调一个个儿,总之大家都是为了追求更新更高的诗境,诗歌不分东西,创新是大家共同的目的。每个诗人都希望把自己的传统甩到身后——“诗歌曾经是……”。这一点,勃莱也好,我们也好,大家想做的都是同一件事。
还想就诗选的编译提点个人看法:董继平目前的这个译本,兼顾了勃莱不同时期作品和风格的介绍,在目前国内,既是较全的也是唯一的一个选本,然而美中不足,在两个地方存有遗憾:一是个别篇目译笔较糙,如《入夜的恐惧》、《六首冬日独居的诗》等,相对于已有的郑敏、西川的译作,诗境的传达过于晦涩了;二是个别勃莱的优秀诗作有遗漏,如《反对英国人的诗》、《坐火车经过一处果园》、《圣诞驶车送双亲回家》等,对初读勃莱作品的读者是个不大也不小的损失,不过如本文开头所说,在当前这种出版情况下,能读到一位健在的国外诗人的逾二百页诗作中译,多少也应该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