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1999年第4期

马本山寻枪记

作者:凡一平




  马本山醒后起床,发现枪不见了。平日睡觉,他都习惯把枪放在枕头底下,起身穿戴或临出门时把枪佩起,但今天马本山在枕头下摸不着枪。他掀开枕头,像银行的出纳打开保险箱盖后看不到钱一样,不禁心里发毛。
  枪呢?我的枪哪里去了?马本山一面在卧室里翻衣抖被地寻找一面想。我平日都是放在枕头底下的,现在枕头底下是肯定没有了。棉被下也没有,床头柜里外也没有。床底下?也没有。都没有。枪能到哪去呢?
  马本山把搜寻范围从卧室扩大到客厅,又从客厅进展到女儿英英的房间。他左翻右翻,东张西望,最终也找不到想要的东西,像一个虽胆大心细却误入穷人家里的窃贼。
  妻子韩芸从厨房里把早点端进客厅,见马本山慌慌忙忙地翻这翻那,说你找什么?马本山便想说枪,但枪字到了嘴里,又用牙齿咬住,像一个内向的男人,不敢对心爱的女人说爱一样。韩芸说说呀,找什么?马本山说没找什么。韩芸说是不是找存折?存折夹在书里,《毛泽东选集》第三卷。不过你要存折干什么?马本山说我想看看里面还有多少钱?韩芸说还有多少钱?昨天给了你妹妹两千,还有多少你心中有数。马本山说那就不看了。
  马本山吃着妻子煮的面条。看见面碗里比往日多了许多肉,而且味色别致,不像是妻子做的,就说哪来的这些肉?韩芸说哪来?饭店里吃剩的吧。你妹妹叫人打包,全给了我们。冰箱里塞满了,洗衣机里还有,不抓紧吃,只有请老鼠帮忙了。马本山愣头愣脑地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芸用筷子近距离指着丈夫,说看把你喝得醉的,到现在还醒不过来。你妹妹昨天结婚请酒,摆了四十桌,知不知道?
  马本山停止进食,说昨天我是不是喝醉了?趴在酒桌上不省人事,你说醉了没有?韩芸说。那……我是怎么回家的?马本山说。
  
  送回来的,你以为你自己还能走?
  谁送的?
  我知道是谁送?当时我忙着侍候你妹妹,哪顾得上你!反正有人送。
  那是我先回家,还是你先回家?当然是你先回家。我回家的时候你已睡得像头猪一样。
  那我怎么进得了家?你身上没有钥匙呀?别人摸你身上钥匙开门不就得了?
  那英英呢?英英跟我。哦,你还想她会跟你呀?看你那样子像个鬼。我头一次见你醉成那种样子。
  高兴呗,马本山说,妹妹结婚。
  韩芸说,你和我结婚的时候为什么不醉成那种样子?不高兴是吧?
  马本山说好了。他急躁地将筷子顶着掌心,筷子朝上掌心朝下,像裁判做暂停动作一样。然后他把筷子搁下,说我得赶紧到派出所去,今天英英你送。
  韩芸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去那么早干嘛?有要紧事。马本山说。
  马本山到派出所的时候,除了值班的两名警察,其他的人都不在。两名警察一个叫黄恩一个叫何炳军,见了马本山异口同声地说人头马,早。马本山说早。人头马是马本山的外号,由来是前几年他岳父在省城治病,手术之前妻子韩芸叫他把手术费送去。马本山凑够手术费到了省城。韩芸说得给主持手术的医生送红包,还得请他吃饭,不然万一出差错怎么办?妻子的意思是只要请医生吃饭和送了红包,手术就不会出问题或没有万一。马本山想这是关系到对妻子和岳父的感情,不同意也得同意。他盘点了身上的经费后,认为可以匀出一千元钱,五百元钱做为红包,五百元请吃饭。他把医生请了出来,还请医生选定酒家。医生带着他进了一家西餐厅,因为医生说他在国外留学多年,习惯了吃西餐。两人坐下后,马本山请医生点菜,但医生说客随主便。马本山就拿过菜单来点。菜单上的菜都标明价格,但马本山把价格的小数点全看错了!比如他看见人头马(瓶)1888.8元(人民币),误以为是188.88元。他想久闻人头马名贵,其实也贵不到哪去,不就一百八十八吗?比国酒茅台还便宜。既然医生习惯吃西餐,肯定也习惯了喝洋酒。既然有心请人家吃饭,就要让人家吃得满意,喝得满意。另外我也从未喝过洋酒,今天借这个机会或托眼前这位医生乃至岳父的福,开开洋荤。人头马就人头马,来它一瓶何妨!酒两百块,菜三百块,反正不突破预算就成。于是就点。吃喝的过程中,满面红光的医生对马本山佩服之至。他说其实呀,我从国外回来后,很少能吃到西餐,平时病人亲属请吃饭,我是不忍心叫到西餐馆来的。今天也就见你是个警察,请得起,才心狠这么一回。马本山说这没什么,请得起请得起。医生说还是你们当警察的好哇,能耐大,收入又高。马本山说哪里哪里,比不上你们当医生的强,拿手术刀救人,这才叫有能耐。医生说不,还是拿手枪的比拿手术刀的厉害,了不得。他端起酒杯,说来,借花献佛,敬你一杯。马本山说干杯!名酒入腹,再加上医生的由衷褒扬,马本山不禁有些飘飘然。那时刻他还不知道他将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饭罢结账,一看账单,5000元,马本山傻了眼。他先是以为店家算错了,一复核才知道起先是自己看错了小数点。事到如今争执是无用的,再说有即将给岳父大人做手术的医生在场,不好闹呀。只有认了,交钱。打九折,九五四千五,还是看在医生的面子上。本来打算吃饭后送给医生的红包也不能送了,吃饭都花了五千,红包还不得一样是五千呀?!出了餐馆,还得毕恭毕敬地嘱托医生,我岳父的病全靠你的神刀妙手了。医生说你放心,你岳父肺癌早期,手术后保证活十年八年没问题。有了医生的保证,可岳父的这一笔手术费挪用了三分之一,而且明天就交,不够了怎么办?把情况如实告诉妻子,可这时候能告诉她吗?那比告诉岳父患了癌症打击还大。只有自己再想办法。于是打电话给派出所领导,借钱。所长韦解放说现在下班了,我一下子去哪里搞得到五千块钱?马本山说我临来前刚探明学荣街13号是个赌窝,还来不及去捣。今晚你叫人去捣吧,罚没款先借五千元给我。所长韦解放说好吧。成功了我派人连夜给你送去。第二天中午,马本山在医院门口焦急地等来了送钱的人,就是黄恩。黄恩说所长交代了,你得把借钱的原因理由讲清楚,因为这是罚没款,动用是违法的。马本山就把事实经过告诉黄恩,还写了欠条给他带回去。黄恩回去一讲,听到的人全笑。马本山人尚在省城,外号就已经给他安好叫开了。人头马不仅是西门镇派出所的人叫,连县公安局的人也叫。公安局长樊家智有一次见了马本山,说好样的,有种,我们县这些当公安的,谁喝过人头马?只有你一个。叫你人头马当之无愧!后来这事让县纪委的人知道了,下来调查,当查明马本山一餐饭吃掉五千元是属于挨宰、上当而不是公款挥霍时,对马本山不仅不予追究,反而深表同情。
  而现在,枪不见,性质可不同丢失四五千元,这可不是玩笑。马本山和值班的黄恩、何炳军打声招呼后,直走到大立柜的跟前。大立柜是保管派出所干警物品用的,分成十几个方格,像澡堂里衣柜的样式,每名干警都有一个,用来保存各自的便衣、警服和枪械等物品。马本山取出钥匙打开属于自己那一格柜桶的门锁,他想说不定枪就锁在柜桶里,或许昨天去赴宴的时候压根儿就没带枪。他先看见警服,昨天临离开时换下的,因为他觉得穿着警服去参加婚宴不太适宜,显得严肃了些,容易使人紧张和反感,何况是去参加妹妹的婚宴,还是穿便衣的好。既然警服在柜桶里,枪可能就埋在警服下面。他撩开警服,看见一顶帽子,撩开帽子,看见一副手铐,但就是看不见枪。他的心头发毛,那感觉就像早晨掀开枕头时一样,而且还要加重。
  马本山换上警服,然后跟黄恩说黄恩,等一会所长来了,你跟他说我请一个上午的假。黄恩说他要问原因我怎么说?马本山说你就说,我妹妹马华刚落夫家,我过去看看。摩托车我开走了。
  马本山看见妹夫梁青天家的六层高楼,突出在一片普遍三层的楼群中,像一名超级巨人站在常人的队列里。然后他看见梁青天家的狼狗,朝他吠叫。他妈的,这条狗连警察都不怕,马本山想。接着,在狗吠声中,老镇长梁仁贵从楼门内出来,看见马本山,就对狗说梁卫,是自家人。狗一听,就不吠了。马本山从摩托车上下来,说梁镇长,你好。梁仁贵说唉,都是自家人,叫什么镇长,再说我已不是镇长了。马本山笑,看着正对他昂头摇尾的狗说它真可爱,名字也蛮有意思,梁卫,梁家卫士,是不是这意思?梁仁贵说看看门而已,紧要关头,还得依靠你们当警察的呀。马本山说好说好说。
  马本山看见妹妹马华从楼上下来,边下楼梯边梳头,一脸的慵懒疲倦,像林黛玉似的,一看就知道纵欲过度了。要不是我来了公公上楼去叫,肯定现在还睡,马本山想。马华见了哥哥,高兴地说哥,昨晚你没事吧?马本山说没事。马华说我看见你醉了。谁敬你都喝,像青天一样。马本山说梁家这边的人老灌我,不喝不行呀。马华说谁让你当马家的代表了,又是我哥。马本山说青天没事吧?马华说他拿的酒瓶里装的全是冷开水,哪里会醉?马本山说我真笨,不会装。马华说你这么早来,有事?马本山说我想问问,昨晚我喝醉了,没掉什么东西让人捡起吧?马华说没有呀?我不知道。马本山说那你知道是谁把我送回家吗?马华说也不知道,我问青天。正说着,梁青天下楼来,说哥,你来了。马本山说哎,青天。马华说青天,哥昨晚没掉什么东西有人捡起交给你吧?梁青天说没有呀?马华说那你知道是谁把他送回家吗?梁青天说知道,我叫我的两个哥们送的。马本山说谁?梁青天说周长江。马本山说知道了,还有谁?梁青天说还有一个县里来的,叫田肖人。他有车,我叫他开车送你。马本山说哦,是长得像葛优的那个?梁青天说有什么问题吗?马本山说没有。梁青天说看你的神色肯定有,说吧。马本山说不过……只是丢了一块手表。青天说我哥们会要你的手表?他接着转头对马华说你上楼把我的手表拿下来。马华就上楼把手表拿下来,交给梁青天,梁青天又把表递给马本山,说给你,劳力士。马本山说这不是我的表。梁青天说送给你的。马本山说不,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要。梁青天说谁跟谁呀?兄弟之间送礼不算行贿受贿吧?马华说哥,给你你就拿吧。马本山说好,我先拿着,等我的手表找到了,再还给你。
  离开妹夫梁青天的家,马本山骑着摩托车,像骑着马一样在宽广兴旺的西门镇跑动。他穿街入巷,耳聪目明,像一个搜寻目标的猎手。最后他在建和街7号李小萌住处找到了周长江。李小萌是镇文化站的干部,俏丽风骚,除了她在县中学当总务的丈夫蒙在鼓里之外,大多数人都知道她外号叫潘金莲,那么凡是和她有染的男人则被称之为西门庆。为了区别,男人姓刘,就叫刘西门庆,姓廖,就叫廖西门庆,依此类推,可想而知周长江不可能不是周西门庆———他可是西门镇第一个拿大哥大的人。
  李小萌的房门居然是周长江来开,因为周长江听到敲门以为是去上班的李小萌又回来了。但开门却见是马本山。双方都吃一惊。周长江说马哥你也来找李小萌呀?马本山说不是。周长江说人都来了还说不是?是就是呗,我不在乎。不过李小萌不在。马本山说我是来找你的。周长江说找我?你到李小萌这里来找我?马本山说因为我估计你在这。周长江说找我有什么事?马本山关上门,说昨晚是不是你送我回家?周长江说是呀。马本山说还有谁?周长江说我和你妹夫的一个哥们,在县里面,叫田肖人。马本山说我有一样东西是不是你们帮保管了?周长江说没有呀。什么东西?马本山说什么东西不用我说,你们拿了你们就懂。周长江说我不懂,我真的没拿。马本山说别开玩笑,这可开不得玩笑。周长江说我不开玩笑。马本山说不是你拿,就是田肖人拿。周长江说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拿。 马本山说长江,看在你哥哥是我的战友而你是我妹夫的哥们这层关系上,我先把好话说在前头,我的东西你们拿了就拿了,马上还给我,我当是你们做好事,我谢谢你们。但如果你们拿了不交出来,不还我,那……马本山欲言又止,因为他觉得下面想说的话不用说周长江也明白。但周长江说马哥,你说来说去,到底是什么东西呀?
  马本山瞠目结舌,像一个被无耻之徒惹怒而引起血压升高或心绞痛的好人,他指着周长江说你,你你……马本山连说了三个你,也讲不下去,像一个结巴。刚才是能把话讲完不讲,现在是想讲讲不出。
  我什么?周长江说,我送你回家到头来反而被你诬陷拿你东西?我拿你什么东西了?你有什么东西好拿的?你有钱吗?或者你有文物、金元宝?
  周长江口气很硬,像一个没有被抓住把柄而又被纪委叫去问话的党政干部。他点了钱、金元宝等几样东西,那都是马本山没有或缺乏的。而马本山具备并且关心的,他就是不点。他为什么不提手枪?马本山想,他知道一个警察身上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手枪。马本山还记得两年前有一次执行任务,为了与指挥部联络方便,他去跟周长江借手机。那时候西门镇刚开通程控移动电话,有手机的人寥寥无几,只有镇长、书记和最早阔起来的生意人才有。那么作为财富或权力象征的手机,号称西门镇最年轻的阔爷的周长江不可能不买,而且是第一个买———邮电所放出几个吉祥的号码来拍卖,引人注目的一个号是9018018,最终被周长江以两万元的标价获得。这使当时已露富摆阔的周长江更显尊贵。马本山那时想,我战友的弟弟真有出息。周黄河,你在天之灵如果有知你弟弟这么出息,可以笑慰于九泉了。周黄河与马本山同于1983年入伍,又同在一个班。1984年5月16日,周黄河牺牲于法卡山。1986年马本山退伍复员回到西门镇时,周长江高中还未毕业。马本山考试被录用为警察那年,周长江高考落榜,在街上摆起了小烟摊。马本山见了还说长江,再考一次吧,经济上我可以支持你。周长江说马哥,谢谢你,你要支持我的话就买我的烟,这是最好的支持。马本山无奈,掏钱买烟,而且一买就是两条。马本山习惯抽烟就是从那时开始。转眼几年过去,马本山在周长江面前,已不敢再说关心体贴的话了。周长江已俨然是老板派头,有随从,有摩托车,现在又有大哥大……
  长江,有一件事求你支持。马本山记得当时这么说。把你的大哥大借给我用一个晚上。
  周长江说不行。
  就一个晚上明天早上一定还你。
  周长江说不行。借钱可以,我宁可借钱给你,一年两年不还都无所谓。但手机不能借。
  为什么不能借?马本山说,我不是乱借你的手机,有急用才借。
  周长江说我问你,你的手枪能借吗?不能吧?我是做生意的,手机就像你当警察的手枪一样,离不了身的。
  马本山哑口无言,悻悻地走开。回到派出所,从腰后拔出手枪,摆在掌上,像把商品放在秤盘上。他把手掌高高举起,手臂像失重的秤杆一样下斜。我操,他想,原来是拿手枪的分量重威风,现在是拿手机的人牛×!现在的人拿手机,就相当于过去的人拿手枪一样。
  马本山想起以前跟周长江借手机受到的冷遇,现在又被奚落,更是怨中添恨,像是雪上加霜,或像火上添油。
  周长江,你听着。没有我要找而找不到的东西。我的东西我一定能找到,非找到不可!
  下午,马本山到派出所,准备把丢枪的事向所长报告,因为他已经找了一个上午或中午,询问了与婚宴有关的主要人员,都没有他要找的失物———离开周长江后,他还去了大壮饭店,那是昨天举行婚宴的地方。饭店老板常建军把所有服务员集中到大厅,像士兵一样排好队,然后说有谁捡到东西没有?拾金不昧者重重有赏!服务员中有的说捡到打火机,有的说捡到半包香烟,还有的说捡到手套一只,就是没有说捡到手枪的。马本山听了直摇头。老板常建军说你们捡到的这些东西,全是该雷锋和小学生捡的,不算,不能得奖!然后宣布解散。马本山便又以饭店作为起点,沿着回家的路线走。他在每一个可疑的地点都停下来,下车走一走,环顾一番,借以勾起对昨天晚上的一些记忆。临近西门镇中学的时候,在一块已经被卖掉但还没有兴建楼宅的水田边,马本山忽然想起昨晚上他中途下过一次车,因为他要撒尿。他记得撒尿的地方黑黪黪的没有灯火,并且尿着落的声音特别,那是水浇到水里的反响,像雨点敲打河的表面。这一带没有河,像河的地方无疑是这块灌满了水的水田。另外,马本山记得他似乎还大便了。那么,枪是不是在大便的时候掉进水田里了呢?马本山想到这里,毫不犹豫地脱掉鞋袜,赤脚走进水田里。水田里的水浸到马本山的膝盖以下,但刺骨的感觉却遍及全身。这是元月的水。马本山弯着腰,两只手像犁铧一样插在水里泥里,然后一步一步地移动。他的姿势动作像是插秧,但更像是摸鱼。摸索的时候,不断地有人路过,大都认识马本山,几乎都问马公安,摸什么哪?马本山就说摸几条泥鳅,给老人煮汤补身。
  后来西门镇中学放学了,成百上千的学生像无缰的马群飞奔而过,但也有不少停下来,他们大都是韩芸的学生,好奇地观看他们的老师的丈夫在没有秧苗的水田里干什么。当一无所获而浑身泥污的马本山回到家里,妻子韩芸说你怎么啦?又喝醉了摔进田里是不是?马本山说不是。
  派出所所长韦解放一见马本山,说马本山,我们谈一谈。马本山看所长一本正经,并且不叫他人头马而叫大名,心想我的枪是不是已经被人捡到交到派出所了?我正要跟他谈手枪的事哩。所长韦解放把马本山带进所长办公室坐下后,拉开抽屉,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表。马本山看见是一份表,心里既遗憾又紧张,怎么是一份表呢?他想。他希望所长拿出的是一把枪,他的编号为000247的五四手枪。所长韦解放先把表放在桌上,说本山,局里1997年度先进个人,今天上午经过所领导讨论研究,认为你在去年的工作中,积极努力,不怕困难,勇于斗争,破案率高,所以决定报你。你把表填一下,交给我,然后上报。马本山听了摆手,说不不不,我不要先进,我当不了先进。韦解放说你当不了先进谁当先进?去年好几起特大杀人抢劫案都是你主力告破的,功劳不先归你归谁?马本山说归派出所,归领导。韦解放说那是集体。先进集体局里也让我们所报材料,先进集体我们所有希望得,先进个人我们报你把握最大。马本山说不行,我不行。韦解放说这次评上先进是有奖金的,你以为跟以前一样?据说先进集体拿三万,先进个人是三千。有这份奖金,我们不是好过年吗?你不是更好过吗?马本山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韦解放打断说我懂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你也有不少的缺点毛病,比如说爱喝酒呀,不爱参加理论学习呀,爱破大案不爱抓赌抓嫖呀,但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告诉你,这次评先进比的是谁破的案多。你不仅破的案多,而且都是大案要案,局里口头表扬了你几次,只有推你当了先进我们所才有希望拿到先进集体。就像……就像一个运动队,只有有人拿了冠军,运动队才有荣誉一样,而你是夺冠军的最佳人选。
  所长韦解放一席话,像一块香嫩而发烫的豆腐,含在马本山的喉咙,既不便吐出来,又难以消受。哎哟所长,这可难为我了!马本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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