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0年第1期

心比蜜甜

作者:刘建东




  我才不管我的思想是不是够前卫,我的目光都盯在了杨费尔身上,我在观察她是不是像杨格尔。我虽然老流眼泪,但我的视力没有任何问题,我看得出来,杨费尔的确和杨格尔长得一模一样,她甚至比杨格尔更为出色,因为她毕竟要年轻7岁。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地让老杨哲学理光头了,我丝毫不担心我的头发,头发没了还可以长出来,但是像我师傅的女人如果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到了。开始时杨费尔并没有注意我,她在和姐姐说笑着,她在给姐姐说一个笑话。杨格尔没有笑,她趴到妹妹耳朵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我只听到剃刀在我的头皮上"嚓嚓"地响着,这使我想到在风中摇曳的铁皮房顶。我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杨费尔开始注意我,她走过来,来到我面前。顿时,从她身上扑过来一股股的热浪,它们蒸得我有些气喘吁吁,我的眼泪更加肆无忌惮地向外生长,它们和从我的脖领处冒出来的汗水会合到一起,长驱直入,来到了深秋的地面上。我的头没法动,我硬着脖子说:"热,热。"杨费尔对我脸上的泪水相当感兴趣,她干脆蹲到我面前。在深秋的季节,她依然穿着一身耀眼的明黄色连衣裙,整个胳膊和小腿都裸露在寒冷的风中,但是那些皮肤的颜色却特别地鲜亮,没有一丝一毫的干涩。她的胸开得很低,她蹲在我面前,我可以看到那一道光芒四射的乳沟。这时候我懂得了为什么杨哲学的生意一度红胜火了。我闭上眼睛,可是我无法让身体中的热流痛快地释放出来。杨哲学在专心致志地为我理发,一阵凉风吹过,我感到脸上像是爬满了蚂蚁似的不舒服,我睁开眼,我首先看到我的睫毛上挂满了细碎的头发,它们在我眼前逼真地摇晃着,就像是我梦中见过的挂满天空的人的腿。很显然,它们被我的视线放大了。杨费尔的眼睛就是我的镜子,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到我滑稽的形象:从我头上飘落的头发被风吹到了我的脸上,它们亲密地和我脸上的眼泪拥抱在一起,于是我的脸上就像是猩猩刚刚刮了脸一样。我的形象博得了杨氏姐妹的开怀大笑,她们均笑得前仰后合,其中妹妹杨费尔更是表现出众,她的满头长发全都竖了起来,它们在她的头顶形成了一个美妙的奇观,它们直刺天空的情景会令任何一个女人都羡慕得要死的。在许多时候,女人们会用头发表达她们的欢乐,但是她们的短发限制了她们表达内心欢乐的空间,她们至多能把头发施放到一巴掌高,所以我说杨费尔在风中舞蹈的快乐头发是一个奇观。实际上这时候我们是平等的,她可以看到我像猩猩刮过毛的脸,我也可以欣赏她秀美而高昂的头发。而杨哲学对我脸上的头发甚是不满,他看着我脸上生长出来的头发,露出了仇恨的目光,他拿着剃刀,迅速把我脸上的头发刮掉,我感觉这时候的头发已经长在了我脸上。我并不在意他的粗鲁,我也没有在意他的技术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闪失,我的两边颧骨那儿都挂了花,因为我正为杨费尔的高高耸立的头发而欢呼。但是这时候起了一阵风,风再次把细碎的头发唤醒,它们疯狂地开始向我身上反扑。顿时,我不仅脸上像是猩猩刮过毛,我的全身都排满了密密麻麻的头发。这并不怪我,这都是因为我不断流淌的泪水和汗水。有这么多头发让杨哲学理,他当然很高兴,他的心脏跳得"咚咚"直响,连他手上的筋都跳得"咚咚"直响。杨哲学开始认真地理我全身的头发,他认真负责的态度让浑身长满头发的我和观看的杨氏姐妹都很受感动。我尽量保持一个良好的坐姿,给杨哲学以方便;而杨氏姐妹则开始有节奏地为他们的父亲和我喊着柔媚的号子。但是风不作美,每一次当杨哲学为我理掉身上的最后一根头发时,它就会嚎叫一次,于是我的全身再一次遍布头发。这没有削弱杨哲学的意志,他一遍遍地重复着理发,却毫无怨言,这时候我才懂得了他那一长串人生的履历。我们已经重复了四遍,还无法得到一个最后的结果,是杨费尔首先沉不住气了。当杨哲学想再一次从我的头顶下手时,她推开了父亲,她说:"天都黑了,你已经理了四个小时了,我都饿了。"说着话她让她头顶的长发全都落了下来,她只是轻轻地挥动了一下她的长发,我身上的头发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杨费尔是一个火一样的姑娘,这一点没错,从她身上的温度就可以得出这个结论。我们离开青园街后,便兵分两路,杨格尔和她的父亲回家,我和杨费尔继续往城市的深处跋涉。晚上的温度大约有六七度,我穿着初冬的羊毛衫,而杨费尔穿着夏天的连衣裙。我们骑在一匹枣红马上,杨费尔坐在靠马脖子的一边,而我坐在靠马屁股的一边。我们纵马驰骋在城市人群密集的夜色中,就像是驰骋在辽阔的草原上。我的头上光光的,冷风喜欢在那里停留,因此我去主动搂住杨费尔就情有可原,我解释说:"你的身体还停在夏天,这真是一件幸事。"杨费尔没有作过多的解释,她对我的搂抱听之任之。我说:"虽然现在我很冷,但是如果你需要我的衣服御寒,我会毫不客气地把它披在你身上。"说完这句话实际上我就后悔了,我听到杨费尔挖苦我:"你看我现在满头大汗的样子是想要剥削你的衣服吗?"我马上说:"不像不像。"她的长发紧紧贴着我的前胸,但是我却感觉不到它,我开始诅咒这个季节了。可是我可以用手去触摸它,于是我提出了我的要求,没想到杨费尔是一个如此开朗的姑娘,她说:"你摸一百下都可以,因为我喜欢你。"她这句话我爱听,我高兴得从马屁股上掉了下来。我摔在城市冰凉的水泥路面上,我的尾骨隐隐作痛。杨费尔骑马已经走出去几步,她纵马而回,她骑马的动作真是跟她姐姐制造肥皂时一样令我心旌摇荡。她把我拉到马上,这一次她倒了过来,她和我面对面,她的温暖的呼吸立时把我脸上的泪水冲得七零八落。她伸出手替我擦着脸上的泪水,我说:"你不用擦,这没有用。"她不快地说:"我觉得一个男人流眼泪很性感,可是如果他要是为了单单显示性感才流眼泪的话就太俗气了。"听到她这句话,我马上摘下了眼镜,我脸上的泪水也就马上消失了。她高兴地说:"以后你和我在一起就别戴眼镜了,可以吗?"我说:"可以,当然可以,可是我有一个担心,我怕我看不清你。"杨费尔说:"没关系,我们只要常常保持这样亲近你就看清我了,你现在能看清我吗?"我说:"看不清。"杨费尔把她的脸不断向前靠拢,她问我:"看清了吗?"我说:"看不清。"她的脸渐渐就和我的脸贴到了一块,她问:"看清了吗?"我咬着她的嘴唇,含糊不清地说:"看不清。"此刻,她的眉毛已经和我的眉毛缠到了一起,我寒冷而坚硬的鼻子已经把她的鼻子压了下去,我看到她的眼睛,我感到那和杨格尔的眼睛没什么两样,这给了我以鼓励,我的双手使上了劲,我紧紧地搂着她,后来我的一只手抚摸着她的长发,另一只手摸着她光滑如玉的胳膊。我很想去掉自己身上厚重的衣服,和她一样穿起夏天的衣服,那样我就可以用我裸露得多的肌肤去感受她的身体,但是我没有那么做,我害怕感冒,我知道感冒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一个让人眼红的病,如果我得了它,会有许多的人来效仿我的,出于对社会的热爱我没有脱自己的衣服。但是事与愿违的是,即使我不脱衣服,杨费尔身上的热量就让我有些招架不住了。我看到我们四周升起了一团白茫茫的热气。我们身下的枣红马也被热量激发了想像力,它以为到了马厩里,于是它四肢大腿着地,对着地面伸出了它的嘴。我们没有办法,只好以地当床开始做爱。好在杨费尔身上不断散发的热量,使我们感觉不到是在深秋的水泥地面上做爱,我们身下很温暖,也很柔软。我们就像躺在草原上。我们四周,有的是汽车的鸣叫和人类欢乐的噪声。我们一边做爱一边听到马找草的声音"唉唉……"我既然得到了杨费尔的爱,我就得为杨格尔的美人计设计蓝图。我坐在美容院里,我的光头在这里并不特别的显眼,我看到至少有7个男人的头顶也光彩夺目,我不知道那几个男人是不是也摸过杨费尔的头发。接受美容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师傅杨格尔。她的脚虽然长得很好看,但是她对自己的胸部、臀部的高度和额头上若隐若现的皱纹十分不满,她决定要让它们有一个彻底的改观。我师傅赤身裸体侧身躺在一张床上,床单是朱红色的而她的身体是白色的。她的胸部、臀部和额头上分别扣着一个大大的黑色罐子,罐子的肚子鼓鼓的,我趴到上面,我能听到罐子里跟刮风一样"呼呼"地响。杨格尔在那里已经躺了有3个钟头,但是她身上的汗毛仍牢固地直立着,一点也没有松懈的意思。我要是和她说话只能把嘴捂到她的耳朵上,因为美容院里门庭若市,罐子挨着罐子,腿压着腿,声音摞着声音。我问她:"你这样躺着累不累?"然后我把自己的耳朵递到她的嘴上,我听到她说;"不累,我一点也不累。"我们是那天下午到达沙滩的。我们的城市并不临海,但是我们同样可以拥有海水和沙滩,为了让经过无数人吐纳的空气得到一丝休息,市政府在市中心开辟了一块海洋,从千里之外的海洋中运来了海水和沙子。我说的我们是指我和杨格尔,我们还没有和我舅舅碰面,我们虽然约定了具体的地点,可是要靠近那里我们都要付出很大的努力。好在对我们两方来说,这种付出是值得的,因此努力是不需要报怨的。阳光高照,寒风刺骨,我们穿着厚厚的衣服,在人潮拥挤的沙滩上艰难地行走着。厚重的衣服掩盖不住我师傅美妙绝伦的动人身姿,她的胸部高耸,臀部高耸,脚也高耸,脚高耸是因为要不断躲避脚下横七竖八的人们。我们到达指定地点时,我舅舅还没有到。那是一个黄色的遮阳伞。我们趁此时机把旁边的人往两边抬了抬,腾出了一块能够让马转圈的地方。如果能够让马转圈,我想,让我舅舅一件件地脱他的黑色衣服也是没有问题的。我们在那里足足等了有一个半小时,才看到躺在我们左面沙滩上的人潮有所变化,他们纷纷坐了起来,他们手中都多了一支烟。这样,我们就看到了一个狭窄的通道,它是那么的幽长,一直通向我们居住的那些高楼大厦。在这条小道上,我们看到了我的舅舅和另外一个姑娘,姑娘走在我舅舅的前面,她正在给最后一个遮挡他们的人点着烟。我们看看我舅舅身上的整洁的西服和西裤,再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打扮,不禁有些汗颜。在沙滩的外面,杨格尔还保持着一个淑女般的装束和容颜,经过至少有100米的艰难行进,她不可能没有些变化,于是她看着那个年轻的姑娘低声怪罪我:"你怎么就没有想到要设法保持我的形象?"我说:"啊啊……舅舅。"我握住了舅舅的手,但我的眼睛盯着我舅舅旁边的那个姑娘,我用我流泪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她。她也在盯着我,她的视线直指我脸上的泪水。我舅舅拍了一下那个姑娘的肩,姑娘就像是树叶似的摇了摇。舅舅说:"林间,你怎么还在为你爷爷的死难过,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是我的小保姆,她叫面子,要不是面子想出这个法,我说不定就不来了。"我不知道面子是怎么说服那些人为了吸一根烟而坐起来的,我虽然很敬佩她想出这么一个绝妙的法子,但她的聪明让杨格尔看扁了我,我的目光就毫不客气地凶恶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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