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2年第4期

诗六首

作者：梁　平

　　
　　一片树叶悬在半空
　　
　　一片树叶悬在半空很久了
　　去年的画家
　　画我今年的心境
　　压在玻璃板上喘不过气
　　我悬在半空落不下来
　　半空中写诗
　　无疑让我的诗换了模样
　　别人认不出来
　　我认不出自己
　　只需要一块石头放在树叶上
　　只差一个理由
　　落下我
　　
　　对弈
　　
　　千军万马压境而来
　　以河为界
　　以另一种方式抵抗
　　
　　退守妙不可言
　　因为没有理由投降
　　更没有理由放弃较量
　　我在河的这边
　　清洗伤口
　　用血染的纱布擦拭炮车
　　
　　你在河的那边
　　嘉奖摇尾的男狗女猫
　　为所欲为
　　
　　楚河经纬分明
　　苍天在上
　　或早或迟有个了断
　　即使攻守已经失衡
　　
　　最后的卒子
　　还在这盘棋没有下完
　　
　　一堵墙永恒
　　
　　有一堵墙在身后
　　或许至今无法证实它的存在
　　无法触摸 仅仅
　　一种语言形态
　　以极其坚硬的力量穿透时光
　　
　　在黄昏的柠檬茶里
　　缓缓陈述
　　一个不容置疑的男人
　　一个无法拒绝的男人
　　
　　在选择之后别无选择
　　一堵墙肯定存在
　　
　　把一种联系导向永远
　　相信没有幻象的日子不是日子
　　相信只依靠幻象
　　生活就完全没有意义
　　
　　当一句话落地
　　一堵墙就实实在在站立
　　在我肢解的过程中
　　在我混合的过程中
　　每一次冲动
　　注定有星与月的大沉默
　　注定是大悲
　　
　　一堵墙从明天开始
　　向所有风景展示自己的偏执
　　即使眼里充满怨意
　　回音壁不再回首
　　依然一堵忠贞
　　
　　等待另一个黄昏的来临时
　　等待一肩柔情
　　漫向墙身
　　一堵墙，可感可依可以读出姓氏
　　在回首的一刹那
　　光彩无比
　　
　　很远以外
　　
　　所有的山都在遥远地方
　　显示真正的分量
　　很远以外
　　
　　风中感觉你的额头
　　那么宽广
　　我看不见你的脸
　　
　　依靠回忆
　　默读你的眼睛
　　最真实的是你的眼睛
　　最炽热的是你的眼睛
　　最安宁的是你的眼睛
　　
　　山在很远以外
　　凸突为我腕上的血脉
　　深涧无度
　　峰峦无极
　　即使季节变幻如归
　　终以优美的睡态
　　昭示其伟岸
　　
　　悲壮何必呻吟
　　把曾经当作每一次现在
　　每种感觉都会新鲜
　　该热的时候沸腾
　　该冷的时候
　　不在乎任何形式的霜冻
　　活着或者死去
　　绝不以喧嚣而论
　　永远宁静是一种境界
　　在很远以外
　　
　　恍惚之中
　　
　　说了不再喝酒以后又喝
　　用比以往更疯狂的劲儿喝
　　更没有节制
　　因为突然我不明白节制的意义
　　因为喉头发痒
　　有话不允许说
　　语言就不能柔柔地穿越
　　发痒的部位
　　不能止痒
　　我的话被打回腹腔
　　需要酒来浸泡
　　需要反刍为另一种物质
　　
　　一个小时接一个小时
　　一种酒接另一种酒
　　有泡沫和没有泡沫
　　名牌和非名牌
　　统统不忌
　　围坐的面孔都不熟悉
　　只有酒气相似
　　只有笑容相似
　　没有一只手伸过来把酒杆
　　端走
　　酒在夏季
　　很潇洒地穿膛而过
　　燃烧我的渴望
　　
　　一直没弄清楚
　　那么多酒瓶是怎么空的
　　那么多酒是怎样
　　从杯里进入胃
　　进入一种状态
　　恍惚之中
　　记得整个世界只剩下
　　人的倒影
　　
　　条件反射
　　
　　我承认有一种方式可以久长
　　云或雨互不相关
　　只在某种条件某种机会中
　　被客观认可之后
　　坐盼另一种条件
　　
　　在另一种条件中再次认可
　　重复一种方式
　　重复一切相关
　　每次电话
　　都把一种客观传达给我
　　我作为另一种客观
　　回复彼端非常熟悉的语音
　　对话格外陌生
　　
　　所有苦难都不必诉说
　　不必计较
　　未经苦难的男人不是男人
　　不曾孤独的男人不是
　　没有脾气的男人也不是
　　
　　条件反射
　　无论是否相关
　　在没有理由轻松的时候
　　轻松地认可
　　一种方式
　　或者一种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