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3期

求你揍我一顿吧(中篇)

作者:津子围




  罗序刚走后,老马就接手大宝和许强的案子。于是,这个案子也出现了另外的走向。老马认为,这个案子要么都不拘留,要拘留就两个一起拘留,如果只选择一个的话,那应该是解宝辉而不是许强。
  前面提到过,老马是看重原因的,不像罗序刚,看重的是结果,所以,老马在审查讯问笔录时,越看越生气。老马觉得罗序刚的判断有问题,本来这是件无事生非的案子,而起因正是大宝,如果大宝不是没事找事要许强打他,许强就不会打他一拳,也就不会发生打架的事了。所以,真正无辜的应该是许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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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慎重起见,老马还查阅了大宝的户籍材料,老马有一个重要的发现,大宝曾经是不良青年,有过前科。5年前,大宝曾因打架斗殴被行政拘留7天。老马想,姜还是老的辣,别看罗序刚那小子平时挺牛的,觉得自己是个“知识”警察,可在实际办案中,那些东西不一定都好用,还得有经验。如果不是自己有经验,搞不好就办了个错案,如果办了错案,就会冤枉好人,如果冤枉了好人,自己就失职了。老马把大宝受过处罚的材料复印了一份,附在讯问笔录的后面。老马知道这个材料也是十分重要的,这个材料说明什么?说明大宝本来就不是好东西,恶习不改。这进一步印证了老马的判断,在大宝和许强的案件中,大宝是罪魁祸首。同时也验证了老马的经验,这个世界上从没有无“因”的“果”,也从没有无“果”的“因”。想到这儿,老马有了一种满足感,他将拘留报告上许强的名字改成了解宝辉,然后,慢悠悠地点燃一支烟。
  其实,老马“推荐”大宝拘留接受拘留处罚,还有另外潜在的原因。一是他还有拘留指标没完成,他把罗序刚的建议改过来,他觉得不仅纠正了一个错误,而且为自己改来一个指标,名正言顺,一举两得;还有一个更潜在的原因是,老马对保安的印象总比一个受过处罚的普通人要好,或者这样说,在感情倾向上,老马是倾向许强这一边的。以前,老马当过派出所的经警,负责管理保安为所里创收,他几乎是保安的头儿,那些年,老马由带兵的营长转业到地方当了一个普通的民警,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只有在管理保安的那两年,他才体会出被尊重的感觉。所以,这些都促使老马下决心要拘留大宝。
  决定之后,老马也有些犹豫,主要是担心罗序刚对他有想法,平日里,他和罗序刚就不怎么对话,其实他和罗序刚之间也没什么本质矛盾,既无过结,也不是竞争对象,只是性格上有点犯克,他尤其看不惯罗序刚跟诗有关,一个警察怎么可以跟诗有关系,在老马看来,人一沾诗的边儿就像被醋泡过了,发软,而警察的职业正好相反,应该是坚硬的。可从罗序刚的角度来说,他也许看不惯老马的“老练”,老马深谙人情世故,让罗序刚觉得“俗”。现在,老马将罗序刚的意见翻了个个儿,几乎等于把自己公开摆在罗序刚的对立面上。考虑来考虑去,老马决定先征求一下罗序刚的意见再报上去。
  “老大”孙光峻吃完中午饭回来,红光满面的。局里规定,工作期间禁止喝酒,不过开会就属于另一种情况了。好在孙光峻喝得不算多,处在刚刚有点兴奋的状态。孙光峻在派出所的走廊里遇到了老马。孙光峻问,材料齐了吗?老马说材料是齐了,只是,我还想和罗序刚碰一碰。孙光峻说材料齐了就报啊,现在都几点了?老马说是这样,我和罗序刚的看法不一样,所以……孙光峻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说你把材料送给我,我看一看。
  孙光峻看材料时,老马就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孙光峻反复认真地看了两遍抬起头来:“你认为应该拘留解宝辉?”老马说是,同时,把自己为什么要拘留解宝辉而不是许强的理由说了一遍。老马这样说,孙光峻觉得有些为难。说起来,罗序刚和老马都可以处理这个案子,罗序刚是治安警,案件发生在他的责任区的饭店里,而老马是户籍警,解宝辉居住在他的管片里。他们都有责任调查也都有权利提出自己的看法,问题是,老马和罗序刚的看法不一致,并且是截然相左的意见。而从孙光峻的角度来说,他觉得无论是强调原因还是强调结果,罗序刚和老马都有一定的道理,既然都有道理,单独处罚哪一个都有些不妥。同时,孙光峻还这样想,不管什么理由两个人在公共场所滋事,还损坏了饭店里的物品,处罚就都处罚……孙光峻把自己的想法对老马说了,老马缄默着,缄默是老马一贯的做法,让对方探不明他的心态,你说他服从领导的决定也好,你说他被说服了也好,你说他不高兴了碍于面子不反驳你也好,怎么想都行,重要的是,他没做出令你不高兴的事情来。孙光峻见老马没反应,他想说句心里话,这两个小子的行为处在可拘留可不拘留的线上,怎样处理都没错,我所以这样想,主要是考虑我们这个地段的实际情况,老马你注意到没有,最近街上的治安案件是不是多了点儿,乱世用重典,我看这个时候重一点处理比轻一点好,不然会产生连锁反应的。老马想了想,似乎意识到孙光峻在搞平衡,他慢悠悠地说:都拘留也行,不过,拘留时间还是有区别的好。孙光峻问老马多少。老马说解宝辉 15天,许强7天。孙光峻快速翻了翻眼睛,说那就这样吧,你1点钟把材料送分局,4点钟以前把他们两人送走,可别超过24小时,这么点事儿让人告一下,得不偿失。
  老马点了点头,拿起孙光峻签了字的材料向门外走,走了两步,他回头对孙光峻说:“小罗那头……”孙光峻挥了挥手,他说罗序刚的工作我做。
  老马刚走,孙光峻就接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不同于一般的普通电话,它使得事件的走向又发生了变化。
  电话是市公安局政治部主任林浩打来的,其实,林浩什么都没说,只是问,解宝辉的事儿是怎么回事儿。孙光峻就把解宝辉和许强酒后打架的事概括地对林浩汇报了一下。最后,孙光峻还解释一句:“不严重。”林浩说啊,没什么,有个朋友托我帮着问问。林浩的电话就放下了。整个过程中,林浩只说了两句话,而这两句话也没有明显的倾向性,尽管如此,林浩的电话在孙光峻这头还是引起了强烈的反应。孙光峻刚刚被称为“老大”,一个月前,老大上调到分局刑警大队当队长,他这个老二就自然排到了老大的位置上,副所长主持工作。也就是说,孙光峻干的是所长的活儿,但职务还是副所长。这个阶段应该说是最难熬的,工作要有成绩,还不能出问题。按孙光峻自己的话说,既要求有功还要求无过。孙光峻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生怕自己在正式下文前有闪失。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林浩的电话不可能不让孙 )匕峻敏感。按:卜部件理权限,孙光峻能否当所长主要取决于分局,可市局政治部毕竟是上级领导,而几足管十邓的,如果林浩刘自己不满意,不用多说什么,甚至在说问一句活时语气不同,就可能让自己多“主持”一段时间。这些问题对于当了10来年副所长的孙光峻来说,利弊关系泾渭分明,不用耗费很多脑筋。孙光峻很快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立即放了解宝辉,拘留许强,如果把许强也放了,肯定不是最好的选择,有很多既清晰又模糊的原因存在着。当然,孙光峻要放解宝辉,也不是原则性问题,如果解宝辉犯了大事,触犯了刑律,就是市局公安局局长来电话,他也不会私自放人的。什么是原则问题什么不是原则问题,他孙光峻心里还是有数的。
  老马刚出了派出所,孙光峻又把他叫了回去,孙光峻刘老马说:情况发生点变化,放了解宝辉,拘留许强。老马惊讶地张着嘴,没等他说话,孙光峻说,不要问我为什么,我所以不解释肯定有无法解释的理由,照着办就是了。
  “问题是……”
  “不是不让你问理由吗?”孙光峻大声说,几乎有吼的意思。
  大宝被关了一夜牛天,心里却经历了很多曲曲折折,就在他对接下来的事做出种种不好的推测时,派出所的人却把他放了。大宝一出派出所,小春风就在路边的一个出租车上喊他。大宝走了过去,问小春风:你怎么在这儿?小春风立刻瞪起了眼睛,她说你这个白眼狼啊,要不是我救你,你就被送看守所了。
  小春风说的没错,是她救了大宝,不然,大宝还真得去蹲拘留所。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小春风的确在等一个电话,近一个时期,小春风和一个做房地产生意的老板打得火热,该做的事做了,也谈婚论嫁了,只等着老板和老婆离婚,就町遂厂心愿。本来,小春风和老板约好晚卜淡他离婚的事,在等老板电话期间,大宝给她来了电话,她关掉电活,大宝再挂,当时,小春风极度恼火,恨不得找到大宝把他杀了……一直等到晚上9点多,那个老板还没来电话,小春风长期维护的矜持风度也守不下去了,她主动绐老板挂了电话,老板的电话关机。小春风不甘心,就去老板常去的饭店找他,找了七八个地方,终于在一家咖啡店找到了老板。老板正和一个女孩儿交谈着,完全町以用含情脉脉来形容。小春风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躲在人工假树的后面观察着他们。小春风看到,老板在与那个女孩交谈中,一会儿摸摸女孩的手,一会儿理一下女孩的头发……小春风再也忍不住了,老板那些动作几乎就是对自己的翻版,她一下子出现在老板的面前。“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吗广小春风说。老板并没有像通常这种情况下男主人公表现出的那种惊慌失措,他只是笑了一下,他说啊这么巧啊,让我来介绍:这位是电台的节目主持人小伊,我的女朋友。小春风瞪大了眼睛,心想,她是你女朋友,我是什么?老板这样介绍小春风:剧团的名旦,获过国家大奖的小春风,我女朋友。节目主持人笑着向小春风伸出手来:你好。小春风没理主持人,她问老板:你不是要跟我谈结婚的事吗?老板一副疑惑的样子:“你没搞错吧?我跟你谈结婚的事?我从不跟人谈结婚的事……你不会把别人的事汜在我头上吧?”一瞬间,委屈的泪水溢满小春风的眼眶,她咬着嘴唇,声音清楚地说:你可以再重复一遍吗?老板不高兴了,他说你什么意思?我答应过你什么了吗?小春风傻了,她拿起咖啡桌上的酒瓶子,将酒全倒在桌子上:“王八蛋、烂仔、臭流氓……”小春风一边哭着一边骂,跌跌撞撞离开了咖啡店。
   在同一时间内,大宝和许强在饭店里喝酒,小春风门己在家里喝酒,大宝喝醉了,小春风也喝醉了。早晨起来,小春风洗了澡,像平时一样坐在镜子前化妆,描到眼眉时,小春风想到了大宝。从小春风的角度来说,她并没右认为大宝机关枪发射似的给她打电话是恶作剧,相反,小春风觉得还是大宝真心对她好。以前,她对大宝死缠烂打的做法十分反感,认为是纠缠,现在,受了伤的小春风觉得那是一种执著,在当今社会里真是难能可贵啊。于是,小春风就给大宝打电话,大宝的手机关机,小春风猜到大宝是给自己挂电活时挂没了电,这样她就更想找到大宝。上午,小春风好不容易找到了与大宝换班的司机大老徐,大老徐说你还不知道啊,大、大宝被派出所抓起来了。
  小春风去了派出所,到了派出所门口她又犹豫了,自己毕竟是演员,演员这职业特殊,你不认识人家,人家可能认识你。况且,进了派出所,警察问她和大宝是什么关系,她怎么回答。要知道,此时的小春风,心里还挂着房地产老板给她的伤呢。在派出所门外,小春风也给熟人打了电话,熟人说,你赶快找人吧,不然,你那个朋友肯定被拘留了。小春风很着急,急中生智,她突然想到了林浩。
  剧团红火那几年,林浩是他们的常客,几乎每个星期的演出他都去捧场,有的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可他还看,遇有自己喜欢的角色演出,他还献上一捧鲜花。剧团里的人几乎都认识林浩,公认林浩是铁杆戏迷。这两年,剧团不景气,演出也少了,林浩并没有断了和他们的联系,有的时候和朋友吃饭就清剧团的几个主要女演员,以卡拉 OK的方式唱戏曲,而且,林浩还可以登场,跟着过一过戏瘾,小春风也参加过林浩组织的活动,只是,小春风对他们的活动热情不高,有好几次,她都找借门推掉了。
  小春风给林浩挂电话,林浩知道是小春风,很高兴。小春风把大宝打架被关在派出所的事说给林浩听,林浩说你放心吧,我这就给派出所打电话。林浩给派山所挂过电话之后,他又给小春风回了电话,他说你放心吧,你朋友的事已经安排好了。小春风说真谢谢你了。林浩笑着说,你怎么谢我呀?小春风知道林浩在开玩笑,她也开玩笑说你要我怎么谢我就怎么谢。林浩说我的要求不高,周末我请几个朋友吃饭,希望你能赏光。小春风说这个呀,太简单了。没问题OK啦!
  放下电话,小春风就去派出所门口等大宝,等大宝那段时间,小春风觉得清醒了不少,自己这样做是想和大宝旧梦重温,甚至发展感情?当然不是,小春风从没想和大宝有个结果,可既然不要结果,自己为什么还浪费了大半天的时间去找他,为他周旋呢?小春风想,也许这跟自己的性格有关,小春风觉得自己虽为女性,身上还是有豪气的,不管怎么说,大宝也是自己的朋友,朋友有了难处就应该伸出手来拉一把,自己没本事讲不了,自己有条件拉他一把为什么不做呢。当然,在潜意识里,小春风大概还有这样的想法,在关键时候救了大宝,大宝还不知道怎么感激她呢。有时候是这样,同样一件事,锦上添花人们记不住,而雪中送炭就不同了,现在,她为大宝做的事就是雪中送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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