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6期

片刻的谈情说爱

作者:周永梅




  1
  
  我在今年的七月份遇见了林海。
  当时是在一家餐馆的同一张饭桌旁,当时我的左边坐着我妈,我妈的左边坐着他妈,他妈的左边坐着他爱人,林海坐在我的右边。林诲的右边是三张椅子,椅子上没有坐人,这三张椅子冲着门口,服务员就很方便地—进—出上菜。
  当林海的腿在饭桌下无意中碰到我的腿之前,我一直在想,这张饭桌怎么这么大?
  我很瘦,因为我食欲不好,我一个人的时候不想吃东西,人多也吃不下,今天人就很多,而且我妈和他妈一直在聊家长里短,我不感兴趣而且听着很烦,这大大地影响了我的食欲。我喜欢两个人吃饭,和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
  我今年三十岁,我的女朋友都结婚了,而且我不善于和一个男人保持一年以上若即若离似有似无的亲密关系,我不和不亲密的男人或女人吃饭,那样我会只注重自己吃饭的形象而不便于狼吞虎咽。
  林海的腿碰到我的腿的第一次,我想他是无意的,因为他的对面坐着他爱人,据我妈对我转述他妈的话说她比林海大四岁,很厉害。我妈对我说“很厉害”三个字时加重了语气,并且对我解释道,“很厉害”的意思就是可以把林海搞到手,很有本事。
  当时我扑哧就笑出了声,我说,妈你为什么用“搞”这个字?应该是男人对女人才用“搞”的。
  我妈也笑了,说这个字不是她首先用的,而是林海他妈就这么对她说的。
  我想我明白了,林海他妈一定是对这个媳妇不满意,而且弄不好心有怨恨。
  我不想知道为什么,因为我对林海不感兴趣,我妈和他妈虽然是高中同学,而且时断时续保持着联系,但我已经有十多年没见过林海了,在我残存的记忆里,他是——个满脸长着青春痘的傻大个儿,后来他当兵了,再后来好像去了深圳,再后来回来开了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这都是听我妈说的。
  这次我很不情愿陪我妈来吃这顿饭,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有一家服饰店,经营着帽子围巾和手套,这些东西我从来都不用,它们对于我消瘦的身体来说负荷过重。我喜欢在生意最萧条的时候谈一场恋爱,生意好的时候就结束,当然开始是在夏天,结束就是在冬天。可今年已经到七月份了,我还没有开始恋爱,我不知道这是第几年了,反正我想我早忘记了恋爱的程序。
  这时我听见身边的林海说,可真靓啊!
  我转头看看林海,他正笑眯眯地盯着他的爱人,于是我也看了看他爱人,其实他爱人长得不丑,近看眼角有皱纹,脸上有黄褐斑,但桌子很大,我又有些近视,模糊中他爱人的轮廓还是不错的。我就笑了,冲着林海的爱人。
  林海的爱人也笑了,而且笑得非常灿烂,紧接着我看见她用一只手拿起了自己脖子底下一个黑色的东西朝我使劲晃了晃。
  我还没理解她是什么意思,林海又赞许地夸道,真靓,颜色也正,个儿也大,可不,一万多呢!天底下这么好的黑珍珠找不出几个!
  林海的腿就那么在桌子下碰了我的腿一下,我立刻转头看着他,但他并没有看我,还是在看他爱人,应该说是看着他爱人脖子底下的黑珍珠。
  我这才明白他们对话的意思,我有点想笑,并且我还不识时务地冒失地对林梅的爱人说了一句,我说,咳,我还以为林海在说你的脸很靓呢!为什么不买钻石呢,珍珠不会久远的,时间长了会风化。
  林海的爱人没理我,但她拿着珍珠的手拿起了筷子。
  林海却问我,什么风化?
  我不得不解释,我说,很简单,你看从古墓里挖出来的珍宝什么的哪有珍珠?风化就是不见了,散在空气中了。
  那可真不值!林海说,可买相同价钱的钻石就显不出好了。
  我说,那也是。
  我低着头在想一句关于钻石的广告词: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是关于爱情的,因为我认为钻石只和爱情有关,除了珠宝商和卖钻石的,我想几乎所有的人都应该和我想的一样。
  林海的腿又碰了我一下,我觉得他可能还是无意的,就把右腿架在了左腿上,我想,这张饭桌怎么这么小?
  这时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林海为什么不坐在他爱人的身边?他来得晚,当时都已经上完凉菜了,林海才慢悠悠地走进来,对我妈打了个招呼,也对我打了个招呼,就坐在了我的身边。他好像是这么对我打的招呼,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对我说,好久没见,这不是婷婷嘛,简直认不出来了!
  婷婷是我的小名,我想他的话里有开玩笑的成分。
  
  2
  
  那天晚上,当林诲的腿第三次碰到我的腿时,他仍然没有看我,可我知道这次他是故意的。
  他爱人已经走了,要赶飞机出差,让林海送,林海说他一会儿还有事,让司机去送了。他爱人走的时候看了我一眼,我对她笑笑,说,一路顺风。
  他爱人走后林海一直在吃东西,我妈和他妈还在继续聊着她们关心的话题,我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我觉得很无聊,想着这个夏天该怎么过,也许该听朋友的劝说在服饰店里加些别的货,适合夏天的物品。可我从来都觉得利润能让我衣食无忧就行了,我不想把自己弄得很累。
  这时我听见我妈在说我。
  我们婷婷不也是让我们操心。
  我怎么了?我问我妈。
  林梅的腿就是在这时碰了我的左腿一下,够着碰的,因为我的右腿还搭在我的左腿上。
  我立刻转头疑惑地看了他—眼,他正低着头在笑。我分明感觉到一股暖昧的气氛在我和他之间滋生,因为我突然发现他比以前可帅多了。
  我不喜欢自己的这种感觉,我有些生自己的气,所以接下来我一直在跟我妈和他妈说话,可是最终他竟然理所应当地送我回家。
  林海开着车,先送的我妈,然后送我。
  我妈下车后我就坐在了司机副座上,因为我想听歌并方便给他指路。可我实在憋不住了,我问林海,你今晚到底有没有事?
  你想说什么?林海的语气很平静。
  没什么。我说完就把音响的声音开大,并把座位往后调了调。
  林海仍然在看着前方,似乎神情很专注。
  我可不可以脱了鞋?我大声问他。
  随便。他说。
  于是我脱了鞋,盘腿坐在座位上。这时他才看了我一眼,转过头去笑了。
  我喜欢这样,舒服。我说。
  你好像有点儿玩世不恭。他说。
  那又怎么样?你又不是我男朋友!
  你在你男朋友面前不这样吗?
  我恍然大悟,我在我以前的男朋友面前就是这样。可我想正襟危坐已经来不及,我说,我男朋友没有车。
  是吗?他说。
  我觉得很丢人,便看着车窗外,路边的树都在来回摇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天空划过一道闪电,我明白要下一场雨了,一场雷阵雨。我转头看了林海一眼,他的侧面似乎比他的正面更能吸引我的目光。
  
  3
  
  我妈和林海他妈的联系似乎频繁了起来,我不知道她们原来就是这样,还是因为我和我妈的联系频繁了起来。反正我的店铺生意清淡,我有些无聊。我从我妈的口中得知了林海的一些情况,具体地说是婚姻的情况。
  林海的爱人是一名记者,他们在一次新闻发布会上认识,两个月后就结婚了。林诲的工作很忙,所以遇—匕一个非常主动的女人就被搞到手了。林海的爱人工作也很忙,结婚一年倒有八个月在出差。
  这跟两地分居有什么区别,这样的婚姻哪能长久?我妈最后总结了一句。
  我当时正慵懒地躺在床上,手里拿着电话,我对我妈说,人家小两口的事你们大人操个什么心?这叫时尚!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婚姻原来如此简单,我有些佩服林海的爱人,速战速决,看准了就嫁,还嫁了一个比自己小四岁的英俊的小有成就的男人,感觉应该还不错。林海比我大一个月,他爱人也应该比我大四岁,我想我还是有希望的,再过四年我应该可以把哪个我喜欢的男人摘到手吧。
  前两天送我的那个夜晚林海本来是想上来坐坐的,因为我说如果在暴风雨之夜可以安坐家中煮一杯咖啡喝,那该是多么惬意。他立刻就转过了头,车停在我家楼下,他刚想说什么,手机就响了。我听出打电话的是他爱人,告诉他已经平安到达了,并问他在哪儿?林海说他正在送我和我妈回家。我在他结束通话的同时打开了车门,并对他友好地说了声谢谢,道了声再见。
  昨天我还和我妈去了林海他妈家。那是二环以内的一套三居室,我估计一平方米应该在八千左右,果不其然,林梅他妈说林海买的期房,八千四一平方米,现在如果卖出去的话,应该一平方米能赚两千,一百八十平方米就是差不多二十万。
  为什么要卖出去呢?我问,自己住不是挺好的吗?
  就这么说说。林海他妈笑道。
  房子的客厅很大,我转了一圈,看见有扇虚掩的门,就伸头朝里看了看。
  那是林海他们的房间。林梅他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背后,她一伸手便推开了门,说道,随便参观,装修这房子都是林海设计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刚才一伸头除丁一张大大的双人床和床头一张大大的结婚照,什么都没看见,现在我的眼前只多了一个大衣柜和一个梳妆台。
  挺好挺好。我敷衍着便往后退。
  你看那张照片照得多老,跟我们林海比简直像他大姐!林海他妈嘴里嘟囔了一句,并没有把房门关上,而是就让它那么大敞着,跟在我后面回到了客厅。
  我咳嗽了一声,并没有答话,我想,如果我以后结婚可千万别照什去结婚照,太死板了,最好能照写真集,而且卧室门紧锁,老人和少儿不宜进入。
  昨天我没见到林海,但林海打过一个电话来。林海他妈向我转述林海的话说,他有空会请我吃饭。
  你们俩是同龄人,应该有很多话说。林海他妈最后说的这句我不知道是林海的意思还是他妈自己的武断。
  
  4
  
  我在床上躺到中午才起,潦草吃了点儿东西,无非煮了杯咖啡外加两片面包。我觉得我急需一个男人和我一起生活,为了增肥也值得。
  下午我去了店里,一切还是老样子,有人进来然后出去。倒是有个女的看中了我脖子上戴的项链,问我卖不卖,我想了想,还是没舍得。她问我如果卖的话多少钱?我说,一百五差不多。她说,挺值的。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地看着我的脖子,其实那条项链是我十五块钱在地摊上淘的。
  百无聊赖地耗到三点半,我的手机响了,我一把抓起电话,手机屏幕上显示是我第一个男朋友的电话,长途,他人在广州。我们一年或两年才会联系一次,我说的联系也仅限于通个电话,他打来的居多,九年了,他好像打过六次电话,只有一次是我打给他的,告诉他我要结婚了,当时他说,他的孩子已经六岁,该上小学了。
  婚姻生活如何?他在电话那头笑着问。
  什么婚姻?我还是一个人,只不过我变得成熟多了,你不觉得吗?我懒懒地说。
  怎么回事?他问。
  什么怎么回事?忘了怎么回事了。
  我看你还是老样子,一点儿也没变。
  我不禁笑出了声,我说,怎么没变?我真的变成熟了,我现在可是个独立自主的女人。
  殊途同归。他说。
  什么意思?我不笑了,我觉得他的话令我的心沉重。
  无论你走过的路是什么样的,结局都是一个。
  字面上的意思我明白,我是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给你打电话吗?
  不知道,我说,是不是你要来北京出差?我可以和你吃顿饭。
  因为他每次都跟我说要来出差,可每次都没来。
  没事,我就是打个电话问个好。他说。
  我问你一件事行吗?我说。
  什么事?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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