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一树丁香

作者:倪学礼




  辛勤耕耘着诗
  把诅咒变成葡萄园
  ——(英)奥登
  “我真想把你扒光了,看看你里面到底是一副什么皮囊!”
  这两天金河老做梦,梦中老婆云霞老是对他讲这句话。在梦里,他站在讲台上,她坐在学生的座位上,空荡荡的教室里就他俩,很可笑。她说着话时,眼神流着傲慢,嘴角透着不屑,说完了就哈哈大笑。这一笑,他醒了,伸手把床头灯拧得微亮。她紧紧地抱着他,像逛街时怀里抱着钱包,生怕被人掏了。她打着小鼾,嘴角时不时动一下,像在咀嚼东西。她一定在咂摸驯服我之后的快感,他想。他睡书房,她睡卧室,这已经有好多年了。夜里,他偶尔从书房摸到卧室,总是在门口就迈不动步了。她则夸张地摆出酒店前厅月纷员的姿态,热情地招呼他。
  “欢迎您再一次下榻‘云霞酒店’,先生。”
  他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
  “您还住标间,是吧?标间340元,打折之后180元。您先填个单子吧。”
  他脸“腾”的红了,很尴尬地搓了一下手。
  “金教授,你真以为你在酒店包房呀,你真以为你在找‘小姐’呀?我是你老婆,这是你家!请吧!”她瞪着眼睛喊。
  她嘴唇不需要抹口红,天生细腻红润。穿着一件吊带睡衣,露着很好看的酥胸和大腿。双手突然在肩上一动,睡衣轻轻地落在了脚上。她白花花的像一个被扯去了皮的玉米棒子,饱满而炫耀地立在他的眼前。
  他身子“激灵”了一下,然后,呆呆地站在那儿。
  “脱!”她又喊了一句。
  她总是先给他脱裤子和裤头,让他的羞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有两次他用手去遮挡,她都狠狠地打了他的手,以后就由她去了。脱完下面扯上面,有时候干脆扯掉了衬衣纽扣。她劲儿很大,能轻松地抱起一袋100斤的大米,她像抱大米一样把他扔在床上,然后不由分说把他骑在下面。整个过程就像一对陌生男女在街上打架。他在下面闭上眼睛,只好让她信马由缰了。云里雾里的,他驮着她,就像行走在望不到边的草原。他仿佛听到了雨声,心说,该避雨了。本能地扯过一个东西蒙在身上,沉沉睡去。
  愣了半天神儿,像小偷弄开警察铐在手上的铐子一样,他从她的怀里挣脱出来,悄悄地撤到书房。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将近8点。早点已摆在桌上,她跪在地上一丝不苟地擦地板,好像昨天夜里什么也没发生过。她太爱干净了:一根头发掉在地上,得用粘尘胶粘起来;有苍蝇落在墙上,先用苍蝇拍拍蒙到地上,然后再用卫生纸捡起来碾死;地板擦得跟镜子似的。他从外面回来,首先得把挂在门后的帽子摘下来戴在头上,以免四处掉头皮屑。她还有一个习惯:做完爱总去卫生间没完没了地洗。以至于让他感觉到他大半宿都在雨中浇着。他对她的行为只有一种解释:变态。
  擦书桌时,她拿起了一本书。他大声说:“别动!”吓了她一跳。她说:“不就一本破书吗?”她也读过大学,现在还在图书馆工作,可不知为什么,一见到书,就说有一股霉味。他上前把书夺过去,她气哄哄地去了卧室。他打开书,从里面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
  金老师,我崇拜你很久了。我一直认为崇拜比爱更真实,崇拜是无私地往外拿,爱是纯粹地占有。我希望每天都能看到你的眼睛。我愿意为你在任何时间做任何事情。柳琴声。
  “柳琴声”三个字是手签的,其他的是打印的。看完了,他又小心翼翼地折起来放回书里。
  晚饭后,金河正在家看书,他的研究生王冬梅来电话,请他到茶馆参加“跳房子”(阿根廷作家科塔萨尔的一部长篇小说名)沙龙。放下电话,他夹着书就来了。沙龙是研究生组织的,按理说,他不可能参与,可是,柳琴声是常客,他也就乐于亲临指导了。他是个知趣的男人,就怕招女人烦,第一次参加活动,他从眼神里感觉到,柳琴声不烦他。她是内蒙古E大学有名的美人,身上有一股妖气、一股冷气,眼睛勾男人但又很少拿正眼看男人,尤其是一见着漂亮女人就要卖弄的男教授。他就不一样了,不但有机会经常和她在一起,而且,她看他时眼睛是湿润的,像雨后的晶莹剔透的葡萄。她本来很能说,声音也好听,可只要他在,她很少开口,总是用手支着下巴静静地听他和学生辩论。有时候,学生请求她声援,她说:“金老师说得有道理。”有学生说:“你总是向着金老师,我们想听听你的意见。”她说:“在金老师面前我不需要有意见。”王冬梅说:“在柳老师眼里,金老师就是耶稣就是真理、道路和生命。”柳琴声就朝金河浅浅地一笑。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表面上看来很平和,大家彼此都很客气,可暗地里却互相猜疑防范甚至攻击,置身其中,犹如踏人阴冷陈腐的墓穴,一脚踩下去,身上就能生出很多小鬼儿来。“跳房子”则给了师生们一个相对舒展、宽松的空间,他们的心灵可以自由地绽放。既然没有了界限,学生们有时候就开一些没大没小的玩笑。学生们都对云霞不“感冒”,因为每次新生入学,她都把金河的研究生叫到家里,像警察查户口一样,把大家问个底儿透,把稍微漂亮一点女生的电话都留下,然后就再也不理学生了,并且,学生打电话只要她在家永远都是她先接,口气里充满戒备,为此,学生们背地里都为金老师的婚姻感到惋惜。有一次,王冬梅就冒出了一句:“柳老师,干脆你当我们师母吧。”柳琴声脸上氤氲起一片温暖的红晕,说:“别瞎说。”其他学生也跟着起哄:“金老师,你动员动员柳老师,让她当我们师母吧。”金河笑着说:“我同意柳老师的意见,别瞎说。”大家都跟着笑了。
  茶馆里只有王冬梅和舒平。王冬梅对金河说:“刚开学头两天没课,同学们还没回来。柳老师一会儿到。”冬天还在人的心头,两个女学生却已穿上了羊绒裙,白脖子和白胳膊很张扬地露在外面,香气扑鼻,金河蹙了半天鼻子,也没区别开她俩身上的香水。王冬梅的脸挨他很近,说话的气息已经搅动了他的眉毛:“金老师,几天不见,你都发福了。”金河说:“最近没锻炼。”王冬梅说:“从明天晚上开始,我陪你散步吧。”金河说:“我走步太快。”王冬梅说:“你甩不掉我的,我从草原来,练过长跑。”舒平把手中的蒙牛酸牛奶打开递给金河,说:“冬梅,你也不能把金老师霸住呀。金老师,这是我的奶,还没喝,给您。”说完,很不满地瞟了王冬梅一眼。她俩的话都有些撩拨人,弄得金河身上有些热,为了掩饰自己,他朝门口望去,就在这时柳琴声到了。趁金河和柳琴声打招呼的时候,王冬梅低声对舒平说:“平平,我知道你男朋友要考金老师的研究生,那你也不至于把自己脱光了吧。”舒平说:“你是喜鹊落在猪腚上。如果你真的通过金老师在电视台当了主持人,你就没想过跟他上床?”王冬梅说:“你真恶心。”
  柳琴声落座以后,两个女学生借倒水的机会主动疏远了金河。沙龙没有主题限制,大家想聊啥聊啥,不知怎么就聊到了死去的中文系老教授鲁一哲。鲁一哲生前就退休了,因为古代汉语老师少,他又被返聘回来。老师们在背地里把“返聘”说成是:下课了,放学了,但还在自习。春节前最后一次业务学习,系主任李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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