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道是无情却有情

作者:余泽民




  专家档案:
  令狐恩强,男,43岁。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消化科副主任、主任医师、教授、硕士导师。中国医师协会消化分会常委,美国消化内镜学会国际会员,中华医学会消化内镜学会北京分会委员。北京市医疗鉴定专家库专家、中国国际招标专家库专家、国内著名中青年消化内镜专家、中央医疗保健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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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获姜泗长医学奖,获得多项临床医学器械发明专利。
  令狐恩强是地地道道的山西人。即使他不告诉我,但仅凭“令狐”这个读来飒爽、品来有味的浪漫复姓,我就能说出他的祖上家谱。
  我读过一些关于姓氏起源的史料,据古书记载:“复姓令狐出自姬姓。周文王裔孙毕万,春秋时任晋国大夫,生子芒季,芒季生魏筚,即魏武子,武子又生魏颗,曾生擒秦国大将杜回,因功受封于令狐邑,其后代遂以祖上封邑为姓,是为令狐姓。”而历史上所提到的令狐邑,正是令狐恩强的出生地——今天山西省的临猗县。据说,现在山西姓令狐的总共不到五千人,若论家谱,令狐恩强该是周文王的后裔。
  尽管令狐恩强的祖上曾经显赫,但是1963年9月20日出生的他,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农家孩子。他在家中排行老四,母亲是位劳碌命的农妇,父亲受过私塾教育,解放前当过教书先生,后来入党参加革命,在当地县委供职。
  临猗县位于黄河以东、晋陕豫三省交界的运城盆地,那里又称“河东”,无山无岭,一马平川,历史上出过不少风流人物。恩强家住的是个坐南向北、南北长的长方形的小院,全家人靠着母亲辛勤劳作所争的工分和父亲六十块钱的薪水维持生计。在他的记忆里,小时大多时间吃的是玉米红薯,很少吃大米白面。他的孩提时代苦涩贫寒,一个铁疙瘩似的小闹钟,便是家里最值钱的家什了。
  幼年的恩强常跟着爷爷蹲在院里晒太阳。院墙有扇可以开进拖拉机的大铁门,门下有个不深的排水土沟。许多次,恩强午觉醒来,趁大人不注意的时候淘气地从院门下的土沟爬出去,到村里追鸡吓猫,害得大人惊慌寻找……说起童年旧事,令狐教授的记忆片断、模糊,如同一幅幅叠闪的投影:
  “早晨,天没亮母亲就叫我起床,瓷白的月光照亮了窗外的半个院子。小时候的冬天要比现在冷,地上永远铺着蓝灰色的积雪。天黑路滑,指头冻得又红又肿。早上到学校上自习,孩子们要自己生炉子。农村没炭,只有煤渣,点火要用干草引。教室里总有一股呛人的烟味。
  “小学其实没学什么,当时提倡‘学制要缩短’、‘批白专路线’、‘批师道尊严’,还鼓励学生‘交白卷’。所谓‘立体几何’,其实让学生做砖坯子。上课老师教不了什么,而是贫下中农政治代表哇啦哇啦地讲。
  “我从小就帮家里干农活,养鸡,喂猪,割麦子,拾麦穗儿。我最喜欢干的是打地鼠,打一只地鼠能挣一毛五,这对乡下孩子来说是一笔可观的收入。至于玩儿?现在真想不起我小时候玩过什么。
  “小时候我很内向,怕见生人。老师之所以选我当班长,是因为我学习好、不闹事。我父亲在二十五华里外的县城当干部,很少回家。寒假父亲接我到县城住,但整天把我一个人丢在家,经常闷得一天不说上一句话。回到乡下,心里的委屈又说不出来……”
  就这样,少年恩强一边劳动一边念书,在家乡一直读到初中。内向的孩子多有超常的敏慧,恩强从很小的时候就在数学方面显出少有的天赋。1978年夏天,他在全地区十三个县的中学生数学竞赛中获得第二名,他与第一名仅为1分之差。因此,他被保送到山西省重点高中——康杰中学的重点班,并且得到了老师的重点栽培。
  全国恢复高考时,恩强还在读中学,并且始终是数学尖子。数学老师不仅让他当课代表,甚至把为全班布置习题的任务也交给了他。那时他学数学简直走火入魔,成天抱着几何书冥思苦想,凭自己的逻辑推理运算,用公式与数字搭筑自己未来的梦想国。那时的中国百姓还很单纯,既不“向钱看”,也不“向权看”,社会上的流行语是:“只要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所以,少年恩强的理想是当像华罗庚、陈景润那样的数学家。
  直到高中毕业报考大学,他都打定主意要学数学。没料想,临到填写高考报名表时,恩强的父亲发动了周围的所有亲友,对儿子进行“轮番轰炸”:劝他改变志向,当一名医生。他回忆说:“父亲当时非要我学医,也许是被爷爷是老年性慢性支气管炎折腾怕了,我哥哥也是个病秧子……”
  不过,令狐恩强是个倔强孩子,即使有父亲的“高压”,他还是将南开大学数学系填到第一志愿,为了敷衍父亲,他将解放军第四军医大学排在了第二,而他对自己考上第一志愿胸有成竹。果真,1980年高考他仅差3分就得了满分!但那年军校提前录取,最终成全了父亲的愿望。
  讲到这里,令狐教授一再强调:他当初考医实是“屈从”于父亲的意志。但我能够体会出:已经当上主任医师、医学教授的令狐恩强,虽然嘴上抱怨,实际内里充满了感激。他稍稍停顿片刻,又说:“当然,我父亲反对我学数学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担心我学数学后,性格会变得更孤僻。”
  “让我说,你当上军医是命中注定。”我诡谲地笑道,“想当初,你们令狐姓的祖先魏颗,就是春秋战国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而在唐高祖年间主编《周书》的令狐德棻的祖父令狐整,又是北周的大将军。所以从血统上看,你能够考上军校、当上军医,也是你家祖上的缘分吧……”
  2
  第四军医大学设在西安。令狐恩强到西安报到时,年龄只有十七岁。
  十七岁花季,本该是无拘无束的多梦年龄,与肃杀严明的军规军纪似乎相距甚远。尽管令狐恩强进校前还有些不大情愿,但他一旦穿上学校发的那身从里到外的新军装时,忽然感到一股勃发的英飒和博大的使命感。
  令狐教授说:“学员的军装是只有两个口袋的战士装,尺码肥大,并不合身,而且要经过两周军训才发给我们红领章。那两周我们天天踢正步,练刺杀,盼着早日戴上红领章。两周后,学校举行了发领章仪式,我们神气得就像军官接受军衔。”虽然令狐恩强生性内向孤僻,不好打斗,但是他一穿上绿军装,就感到自己变了个人。战士装,红领章,不仅使他显得英气豪迈,而且让他听到了神圣的呼唤。
  学员宿舍是幢四层楼,令狐恩强住在二层。十平方米的军舍简陋整洁,六个男生合住一室。学员们要将统一的军被叠成见棱见角的“豆腐块”,教导员经常进门抽查,稍有不整,就是一痛严厉训斥。好偷懒的学员干脆将叠好的“豆腐块”用针线缝好,睡觉时宁可不搭不盖。校园里只有一个澡堂,男女学员隔日轮用。不过只要不是冬天,小伙子们便可以大呼小叫地在宿舍楼内的盥洗室冲凉。
  宿舍楼下是大操场,是学员们平时“放风的地方”——集会,操练,散步,嬉闹,天气好时,周末能放两场露天电影。放映机就设在宿舍楼二层的窗口,令狐恩强和舍友们不用下楼,就可以享受“主席台”的位置。军校里放电影大多回避爱情,不是《渡江侦察记》,就是《奇袭白虎团》,再有就是《南征北战》、《苦菜花》,以免拨动男女学员的“利比多神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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