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陈寅格与柳如是(节选)

作者:徐 迅




  内容提要
  
  《陈寅恪与柳如是》是文化学者徐迅的一次跨文体写作,作品以陈寅恪先生揭示国学大师王国维自杀之谜为主要线索,描述了王国维以一死殉中国文化而令千秋怅望。陈寅恪先生偶然得到常熟白茆港钱氏旧园的一粒红豆,于是成为《柳如是别传》的缘起。陈寅恪在作品中被描述为“中国文化托命之人”,与明代秦淮名优柳如是成为异代知己。作品虽采取了剧本形式,但学术功底深厚,是一部熔戏剧、历史、学术、诗歌于一炉的跨文体的文本。作品由托命、寻梦、史辨、国殇、招魂、遗恨、时空七幕构成,本刊选取了相对独立的第七幕“时空”。
  
  时 空
  
  人物介绍
  物理学家斯蒂芬·霍金:胡适饰
  历史学家:陈寅恪饰
  梦游者:陈子龙饰
  女孩儿:柳如是饰
  乡老坎:僧道人饰
  诗人:钱谦益饰
  导演:支愍度饰
  当进化论和科学主义介入中国历史之后,中国人通过对未来的相信与盼望而审视当下,让未来影响现在。这种充满企盼和希望的历史观,指导着中国人遥指着未来。从此,中国原本的历史在中国人的新思维中被粉碎了,进化论和科学主义被宣布为“义”,由此“义”构成的历史成为中国从苦难中死里复活的事件。中国新人集体性狂热地迷恋进化论和科学主义,向往一个全然“平等”、“博爱”、“公正”的社会,从而构想出第一个中国“新世纪”,而革命则是“初熟的果子”。这个事件已经渐行渐远,我们也许只能从繁体字(正体字)依稀感觉到自己遥远的过去。
  历史学家 今年是公元多少多少年?为什么我要追问今年是多少多少年?今年可以说成任何一年,但是,当我问到今年是公元多少多少年,就有很大不同了。
  霍金 我们也不知道这—时刻发生在宇宙中更远地方的事:我们看到的从很远星系来的光是在几百万年之前发出的,在我们看到的最远的物体的情况下,光是在80亿年前发出的。这样当我们看宇宙时,我们是在看它的过去。(霍金《时间简史》)
  乡老坎 那是很久以前/你不能说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那是很久以前/你不能说出/具体的时间和地点/你不能说出风和信约/是从哪里开始/你不能确定它。(吕德安《吉他曲》诗句)
  历史学家 因为今年发生了事件,使得今年才有了意义。你们说得对,任何一年都有很多事件发生。那么,今年发生的事件让我们看到了,影响到我们每一个人。
  霍金 例如,假定太阳就在此刻停止发光,它不会对此刻的地球发生影响,因为地球的此刻是在太阳熄灭这一事件的光锥之外,请看图示。我们只能在8分钟之后才知道这一事件,这是光从太阳到达我们所花的时间。只有到那时候,地球上的事件才在太阳熄灭这一事件的将来光锥之内。(霍金《时间简史》)
  历史学家 今年以全民投票表决的方式,通过了“全面彻底完整准确地恢复使用汉字正体字,即繁体字;全面彻底完整准确地废除使用汉字异体字,即简体字”的决议。
  [盛大节日般的欢呼声。]
  历史学家 很多很多年前,中国历史学家陈寅恪先生写了一部著作《柳如是别传》,但他提出了一个怪异的要求,他的著作的出版必须是繁体竖排。而公民投票通过了“全面彻底完整准确地恢复使用汉字正体字,即繁体字;全面彻底完整准确地废除使用汉字异体字,即简体字”的决议,这两个事件如此巧合,也许其中构成什么所谓的“历史”。尽管极其偶然,我们还是隐约感到了其中可能有什么意义。
  [历史学家的眼睛潮湿了。也许没有其他职业的人像历史学家对汉字更为敏感,他走到陈寅恪先生遗像前,焚香,三叩九拜。]
  霍金 如果人们知道过去某一特定时刻在事件P的过去光锥内发生的一切,即能预言在P将会发生什么。空间·时间的其余部分即是除P的将来和过去光锥之外的所有事件的集合。这一部分的事件既不受P的影响,也不能影响P。请看图示。(霍金《时间简史》)
  历史学家 另一个极其偶然的巧合是,今天六幕话剧《陈寅恪与柳如是》搬上舞台。这样两个巧合只与—个人有关,这就是陈寅恪先生。这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
  [欢呼声,叫嚣声。]
  霍金 这使我想起一大群猴子敲打打字机的故事。猴子们大部分所写的都是废话,但是纯粹由于偶然,它们可能碰巧打出莎士比亚的一首短诗。这就是著名的“莎士比亚的猴子诗人”理论。我的意思是说,类似地,在宇宙的情形,是否我们可能刚好生活在一个光滑和一致的区域里呢?初看起来,这是非常不可能的,因为这样光滑的区域比紊乱的无序的区域少得多得多。然而,假定只有在光滑的区域里星系、恒星才能形成,才能有合适的条件,让像我们这样复杂的、有能力质疑为什么宇宙是如此光滑的问题、能自然复制的组织得以存在。(霍金《时间简史》)
  历史学家 今天,这么多朋友聚集在一起,又是极其偶然的巧合。这么多极其偶然的巧合被整合在一起,说不定又会产生出什么事件P来。当然,我的意思不是—大群猴子聚在一起。
  霍金 [紧张地计算]我可以告诉观众朋友们,如果有足够多的猴子,以及足够多的计算机,即使这些猴子胡敲乱打,说不定也能写出《柳如是别传》来。
  [欢呼声:“我们喜欢听!”]
  历史学家 这出话剧,由于涉及许多时空科学的问题,引起了激烈的争议。这些争议如此之激烈,以致我们无法弄清楚他们在争论什么。但争论的理由是无懈可击的。我渴望这些争论,因为争论处理我们自身的经验,使我和他人相遇,我们和他们相遇,现在与过去相遇。虽然这个社会充满了幸福,但我和他人,我们和他们,现在和过去则充满了断裂。现在,社会中充满了有用的常识,但也充满了有用的必要的错误。这出话剧就是一个范例。
  观众 历史学家先生,您能具体地描述这出话剧都有哪些是有用的错误,哪些是必要的错误?
  历史学家 只要存在的,就是错误的,只要是错误的,就曾经被使用过。想必你一定知道那位大名鼎鼎的哲学家说的名言吧?
  观众 当然,这谁都知道。我并不想责怪那些引领过我的那些思想,但是,我们应该有一种胸怀,用不着落井下石。
  历史学家 说得好。问题是,这出话剧不仅太啰嗦,太冗长,耽误了我们很多时间;而且也太像废墟,也太不符合我们的记忆,这就是我还在说话的原因。
  观众历史学家,您能不能说—说,到底都有哪些争论。
  历史学家 争论什么并不重要,争论本身就是意义。
  霍金 1982年,一位印度研究生——萨拉玛尼安·强德拉塞卡——乘船来英国剑桥跟英国天文学家阿瑟·爱丁顿爵士学习。爱丁顿爵士是一位广义相对论家,有一位记者告诉爱丁顿,说他听说世界上只有三个人能理解广义相对论,爱丁顿停了一下,然后回答:“我正在想这第三个人是谁。”(霍金《时间简史》)

[2] [3] [4] [5] [6] [7] [8] [9]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