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4期

他们存在的真正意义

作者:达 然




  
  余 杰(并摩罗、孔庆东)
  
  米松是柏拉图在《智者》中提到的希腊七贤之一,他不愿为官挣钱,甘愿做一个农夫,浪迹于乡下,与鸟兽山川为伍。另一位智者赫拉克里特,本是王位继承人,热爱知识甚于王位,于是将王位让于兄弟。更有奇者如阿里克萨哥拉,竟然因为热爱学术将财产分散他人。至于第欧根尼居住于木桶中的故事,则世人皆知。东方的佛陀和庄子,更是保持了其学问与生活的一致性。反观现在的做学问者,以为自己心中充满正义和义务,以为自己手中捧有道德与良知者,以同情下层和弱者自居者,无一不露了马脚。
  日本有一位笃爱佛学的名人,其关爱众生、尊重自然、崇尚节俭的学说风行一时,然而其本人的居所豪华富丽,其本人亦穿着如现代绅士。这种可笑在现代社会上演不断,灵与肉分离得殊为畸形,作文与作人必有一着棋是在骗人,这等做法,如何才能真正地有所建树?观余杰等人,正是如此。余杰搬进了他的新房子里,一边和几个哥们儿花着稿酬,一边仍旧作新青年状,继续为劳苦大众喊叫着正义与公平。
  这也就罢了,更为奇特的是,余杰曾经为中国现代文学馆不愿接纳他这个北大“高材生”而愤愤不平,上书达万言,似乎是一个强烈地要远离体制、改变现状的人,却那么渴望成为体制内的一员,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再观其文,不铺学问底子,过早地耍花枪的结果是,他们钻入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扎紧口袋。这奇就奇在,扎紧口袋的,居然也是他们自己。他们的文章特点有二,一是在高度上可与中学作文相媲美,拿一把剪刀剪一段西方世界的轶事,或苏联时期的臭事,然后发一通类似“荔枝蜜为什么这么甜呐”或“我们民族的背负”之牢骚,则万事大吉了。二是在广度上具有极强的可模仿性,连三段论都算不上,一律只是“事实+述评”类的文章,把随手都可拣到的事实往既定的套子里头套吧,蒙死谁算谁!
  所以,余杰等人存在,让迷惑的大众进行如下的思考:
  一个国家也好,一个民族也好,整个世界也好,最可贵的品质之一乃是敢讲真话。在这点上,文化人往往会站在时代的最前列。然而可悲复可恶的是,在我们这里,站在最前列的文化人往往只说一半的真话,有时甚至是满纸谎言,却要以真话的面目出现。有相当多的人著书立说,本来是冲着仕途名利去的,本来是搭一架忧国忧民的梯子准备爬上去的,本来是准备好了口袋要装满美名和金钱的,可他们却偏偏把这一层意思给遮掩了,只提正义、良知和道德,只讲自己的忧思与愤慨。乱花渐欲迷人眼,正是这些人,他们所惹起的滚滚烟尘,模糊了世人的视线,挡住了良知的足迹。
  就说几句真话吧,哪怕是“我想当官”、“我想成名”、“我想发财”一类的,也会可爱千百倍的,也是功绩无量的。为什么呢?因为当人人都说真话时,就会让人们发现,很多人的欲望原来是那样寻常和自私。这个时候,请一定相信:定然会有真的智者,真的猛士,以惊天动地的姿态出现,横扫那些伪装在忧伤面孔后面的窃笑。理由是,从来没有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竟然悲惨到连一个说真话的人也没有,从来没有!但是,当“伪真话”铺天盖地时,总是让民众处于一头雾水中,就会看不到那些真的智者,真的猛士!朱学勤曾经请巴金讲一两句真话,余杰曾经逼着余秋雨忏悔,有更多的人在揭鲁迅的短,为这个民族的流俗作着可耻的辩护,可当我们仔细一看时,朱学勤和余杰们原来也是前者的后来人,甚至都说不清是多少步笑多少步!
  为什么我们没有听到过这样一种发自内心的声音:“对不起诸位,我有凡俗之心,我的境界还不够,我还在为名利奔忙,包括我此前的所作所为,虽有为民族为大众之心,但也不乏我的名利之想。但是,我在追求一种境界,等待一种拯救。”然而遗憾的是,从来没有这样的声音,有的,只是互相吹捧的声音,在这些吹捧中,让我们误以为冷不丁就有思想家再生,哲学家转世。唐太宗曾经奇怪地问魏征:我读《隋炀帝集》,文辞深奥广博,美尧舜,斥暴君,为什么做事却每每相反呢?同样,现在的人们不禁也要奇怪,这些忧国忧民者的心底,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金 庸(并古龙、梁羽生)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现状,任何人,尤其是名人,只要沾了文化的边,就都觉得自己有思想。尤其是金庸的武侠小说,背景设置一般为国恨家仇,动不动就与朝代更迭联系在一起,仿佛一部沉甸甸的历史,再加之神乎其神的盖世武功,缠绵不已的爱情悲歌,清流荡尘的古典竟境,让读者不由进入失重状态。在此,且不说金庸在小说结构和故事情节上大量套用了大仲马的著作,也不说其本人是一个享受着商业利润和现代生活的人,只说其小说的流行和泛滥,对于阅读者心灵的柔软伤害和病态安慰就够了。
  其实金庸、古龙、梁羽生等人的小说完全可以当做一面镜子来用,反照我们当下的心态:一曰无序,二曰无助,三曰无品。无序者,纷乱糟糟也。每逢历史变革期,总是有很多人难以把握社会发展的方向,也找不到人生的坐标,他们处于身心双重流浪状态。尤其是作为下层民众,只能小心翼翼地活着,提心吊胆地被这无序差使着。无助者,心情沉沉也。人生难免遭逢失意,这失意,有时是机缘巧合,更多的时候是来自于外部压力,比如社会不公正。可是就在这心情沉沉的时候,突然剑光一闪,寒气逼人,早有飞侠倚窗,问你为何不快乐?是否遇到人间不平事?不要紧,如果确实有冤,我给你取他项上人头便是。此种意淫,真是妙极。只不过永远于事无补,贻害无穷。无品者,劣迹斑斑也。一言不合,拔刀相向,轻者断骨损肢,重者一命归西。这等黑社会的做法,在小说中比比皆是,且为读者感到最畅快处。再就是例如“断吓一声”、“大叫”等无修养之举动已成为日常需要,居然还成为一种风度,真是匪夷所思。此种作法,于国民素质培养、于民风建设,会造成莫大的障碍。
  此种小说流行一天,则只能说明“三无”心态还会继续存在一天。
  
  钱钟书(并王蒙、余秋雨、谢冕)
  
  学术界对钱钟书的一般看法是,钱钟书是一个在历届政治运动中基本上找不到整人记录的文化人。假如这点是公允的,假如他与林非大打出手之事,昆仑之大有一点卵石之怒也是正常的,那么,面对极度的社会不公正,尽管我们不可以这样问:如果你有正义感和良知,为什么不奋起抗争?为什么没有以死相谢,比如自缢、投湖或卧轨?但是,我们完全有权利这样问: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学人学者,不,还作为一个很容易往道德体系上靠拢的人,在洁身自好与谭嗣同之间,在文化昆仑与秋瑾之间,究竟作过怎样的选择?
  钱钟书对芸芸众生的做法,甚至于对同为文化泰斗诸大家的看法,更是让人不敢尊敬。按常理,学问再大者,往往也就大在学问,仅此一端,离开学问做其他,比如炒菜,比如焊接,比如往铜钱里倒油,可能笨得要命!而且,学有专长,遇短如盲。以为自己学问大就看不起别人,本身就是人格上的缺陷。但钱钟书又说,大抵学问是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养之事,朝市之显学必成俗学。这句话本身也够俗了,民俗中就有这样的话:若知朝中事,山中问野人(居于野处的人,而非探险家找寻之野人)。无论钱钟书多么醉心于学问,多么无心于世俗,又有多么惊人的境界,难道臻于高妙之境就非得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吗?难道杨绛是懂此高妙之绝无仅有之人?难道二人亦是萨特和波伏娃之绝代姻缘吗?显然未必。回头看看,会惊讶地发现,与钱钟书交厚的人当中,有一个人的名字赫然在目:胡乔木。正是在胡乔木的推荐下,钱钟书才不太情愿地当了一个“撑场面”的中国社科院副院长。做学问做到这个地步,让人不由得要一连串地发问:平常心在何处呢?独立的文士品格在何处呢?为人为文的雅量又在何处呢?因为在此可以对比一下,在钱钟书眼里不上眼的角色至少有这么几位:王国维、鲁迅、陈寅恪、张爱玲、胡适、吴宓、梁实秋、林语堂……
  不由让人想起另外三人:王蒙、余秋雨、谢冕。此三人必将以如何对待同仁的批评而光耀千古。有一个叫王彬彬的年轻人曾把批评的矛头直指王蒙等人,王蒙当时就不让了,一下子把自己说过的“幽默”、“宽容”、“从容”等非常美好的字眼抛到了九霄云外,回应以“文革”式的语言——这种语言的特点是用直接下定义的方式,比如认为批评者是“黑驹”,更提到了黑驹的“下场”问题。此举招致了很多人的激烈反应,王蒙一时成为众矢之的。余秋雨曾是因为余杰等人翻起他“文革”时的老账,竟然从各个角度进行了越描越黑、也颇为壮观的恢复名誉的工作,结果自然可想而知。尽管其作品一直卖得挺好,但其本人却疲惫不堪,一会与余杰谈判,一会又与别人打官司,死活不承认自己在某些方面确实不行。人们不禁要问,如果没有问题,你又何必谈判?无论是在作人还是为文方面,一个号称文化大家的人竟然容不得一点微词,也称得上是千古奇观了。谢冕则是由于主编同样类型的两本书时,出现了自相矛盾的可笑之处。因为确有错误,韩石山发现了,并著文指出。对此,谢冕翻翻自己所编的书,皱皱眉头也就过去了,可是谢冕却作出了不应该的反应,他的几位学生还攻击了批评者韩石山,用的是“无知、无才、无德”等人身攻击类字眼。这就把笑话闹大了,笑到最后的肯定不是这群骂人者,这是铁定的真理。
  如今,回忆起以上三位面对批评的做法,真是愧对先人。春秋时,有一个叫高缭的人,在晏子手下当了三年的官,从无过失,晏子却把他辞退了。左右问之,晏子说:高缭与我共事,三年都没有指出我的过失,所以辞之。古代在谈起一个人的度量时,曾有“唾面自干”的说法。故事说,对于一个陌生人哪怕是恶意的攻击,比如无端在你脸上唾一口,你会怎么办呢?抛开那些不入流者,能称得上是“境界”的共分为三流,第三流的境界是默默擦干;第二流的境界是找一个暖和点的地方,比如太阳地里晒干;第一流的境界则是若无其事地晾干。事实上,连古代的一些帝王,比如唐太宗,不是也有找骂的器量吗?再往大说,曹操计较张绣的出尔反尔了吗?齐桓公计较管仲的那一箭了吗?
  闻过则喜,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这些在小学课本上就让孩子学的小小德行,号称文化大家者却不遵守执行,以彰显己德,纯正民风,而是反应过敏,气极伤人,真是咄咄怪事!我们可以这样推想,批语谢冕者,在进入北大时会受到何种礼遇;批评王蒙者,在加入中国作协方面是否会受到影响,此正可成为测量气度和胸怀的尺度。
  假如人们大范围地怀疑:文如其人真的是一句鬼话吗?雅量究竟为何物?如果遭受损失的,仅仅是几个文化人的英名,倒也不足为忧,让人为此真正担忧的是,大众文化情绪的失落,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文化荒漠化的可怕加速。
  
  琼 瑶(并池莉、卫慧等)
  
  记得有人曾经提起过这样的奇遇,在美国,与老外聊起中国当代文学,老外竟然答道:知道,不是有一本《上海宝贝》吗?真是让人啼笑皆非。由于阴差阳错,老外居然以为《上海宝贝》可以代表中国当代文学,推而广之,在他们的心中,中国的当代文化又会是什么鬼模样呢?池莉近几年的书名越来越惹火,以致出现了《有了快感你就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新婚必读”类专业书呢!作品都这样了,池莉还宣称,作品卖出去,收了人家的码洋,改成什么样,就不管了。其言外之意是,我的小说格调还是蛮高的,但是拍电视剧的弄成什么样,我可就无能为力了。是真是假,我们可以从她的作品名字一路联想,没准还真能联想出若干格调来。在与影视接轨上,琼瑶老姐姐做得最绝,竟然一路选演员,对自己的作品爱护有加,把自己作品中的想象人物变成水灵灵的大活人,更是关爱有加,生怕拍走了样。确实,凡此种种流行文学的存在,是文化大军中必不可少的文化神经,她们曾经让很多人惊得一愣一愣的,笑得一歪一扭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能让小学生们都“小燕子、小燕子”的叫个没完,足见其魅力所在。
  她们,以及更多的女性作家,除了极少数,虽然有着千恣百态的生存方式和写作模式,但她们一直在不自觉地展示着这样一个真理:女性,哪怕是作为时代前沿的文化女性,在整体上难以脱开封建余威下的性别角色,你放纵也罢,才女也罢,“小资”也罢,巨贾也罢,总是在自己悲哀的性别角色里徘徊。她们围着男性转,为男性喜,为男性悲,在男性的手心里自由地飞。她们之间所不同的是,有的人自得其乐,身处悲剧角色而不自知,比如乐呵呵地为丈夫做饭的农妇,比如等着丈夫送鲜花的“小资”;有的人则苦恼不堪,比如发现丈夫在外头包二奶的怨妇,比如在不断更换男人中寻求刺激与满足的荡女。但她们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她们永远无法从情爱与奴性的幻景中走出来,她们永远无法抛弃男性的慰藉,她们的人生,她们的作品,甚至于她们为了反抗男性而作的牺牲和变态……无论怎样变幻,还是在书写着一个角色,这角色,是从男性窃笑着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反观西方的女性主义及女性文学,早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美国,男性作家中的“妇女形象”就受到了强烈批评,并着手建立真正的女性文学形象。在那里,女性形象不再是被歧视的、失去自我的,或者是依人型的,或者是妖魔化的,而是“找回生活应有地位”的一代。同时期的法国,女性理论者强调的是,女性的生活欲望并不从属于男性的欲望。到了九十年代,1991年在柏林召开的“第一次欧洲妇女保障和合作会议”,列入的重要议题包括:人权与女权、民主化、自我决定权、经济自给,等等。而在我们这里,女性潜能与作为“人”的角色存在,尚处在强大的黑暗中,女性文学则是这黑暗中的浓雾,看似发白,其实更增加了暗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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