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0期

孙多慈鲜为人知的尘影往事

作者:王炳毅




  于是徐悲鸿提笔以自制的水墨插画信笺给孙多慈写了封信,好言安慰,表示过些日子,他一定设法去长沙见面,当时国民政府各部委、中央军委会各厅处尚在武汉领导全国军民从事救亡图存的抗战事业,而一些与作战无关的机关已陆续西迁重庆了。徐悲鸿说是应军委会政治部第三厅厅长郭沫若及负责人田汉之邀要到三厅从事宣传工作,于是他名正言顺地于1938年4月初,沿江东下到达充满同仇敌忾气氛的武汉,见了熟人、故交郭沫若等人。三厅负责抗战宣传,已集中了成百上千进步文艺界人士,王莹、金山、洪深、刘开渠等都在那儿,可谓才俊济济,抗日热情似火。徐悲鸿却只在武汉待了几天,作了十几幅国画留给三厅美术组的友人,用于义卖并以所得款项支援前方抗日将士(他觉得这样做才稍能心安),而后便转往长沙了。战乱中与温柔多情又贤淑的孙多慈在异地相逢,自然是倍感亲切。徐悲鸿心中的落寞与忧郁也就一扫而空了。一日,这对师生恋人在火宫殿小馆子里吃了顿油炸臭豆腐,外加苏南风味的肉馅馄饨,而后乘上一辆黄包车冒着淅沥春雨同游湘江北岸的岳麓山。在岳麓书院外古山亭上,孙多慈说了王映霞为她与许绍棣做媒一事,并说她已与许在通信,也接受了他从浙南托人带来的一笔钱,还帮许代购了一批长沙出版的抗战刊物寄过去,她坦承自己并非喜欢这个男人,下一步怎么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徐悲鸿心境黯然,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他还是提醒孙多慈:“这个人我当年在上海见过,人并不很讨嫌、有些文人风度,在北伐战争中还立过功。不过,他因在民国十七年行文通缉过鲁迅而为世人所诟病。你没读过鲁迅、曹聚仁、郭沫若等人批判他的杂文与时评吗?”孙多慈苦笑着摇摇头说:“你是知道的,我对政治斗争一向很不感兴趣,我醉心的是美术是色彩,是形象与意境。吴敬恒那个党国元老,你的无锡老乡,搞反共可比许绍棣厉害得多啦,他是‘四一二’事变的主要策划者,敝同乡陈延年(中共早期领导人陈独秀的长子)正是被他告密而在沪上被捕送了命的,而你们夫妻俩一直与他过从甚密。在南京时,你们常邀他来家吃饭。你在鼓楼傅厚岗购地建别墅手头太紧,吴敬恒不也捐助二百银洋?我在丽水时倒是发现许绍棣热心于抗战事业,为办战时流亡中小学而不遗余力地奔走,从不讲究个人物质享受,浙省主席黄绍闳就几次公开表彰他。他对客居丽水的进步文化人士也给了不少关照,可见人是复杂的,不可因一事而论之,以偏概全。”
  孙多慈话中含有为许绍棣辩护的意思,徐悲鸿一时也无话可说……过了几天,徐悲鸿一路把孙多慈和她的父母护送到广西桂林,拜托他的友人、时任省府总务处长的孙仁霖为他们在城内中山路上找了一家干净的旅馆安顿下来。孙仁霖早年毕业于广西大学,喜爱书画,一向崇拜大画家徐悲鸿。他置办了丰盛的宴席为徐悲鸿和孙多慈一家人接风洗尘。这令孙多慈感到很有面子。接下来她带上画夹天天跟着情人外出游玩写生。俩人相依相偎,泛舟清碧的漓江上。“桂林山水甲天下”果为不虚,江流曲折,波平浪静倒映出两岸的奇峰峭岩。
  江光山色,移步换形,充满诗情画意,这对情侣重又寻回了几年前在南京秋天月夜同游古台城上、泛舟玄武湖上的感觉,沉浸在幸福意境中,早将各自的烦恼抛在一边。孙多慈表示她愿意再等一年,待徐悲鸿与蒋碧薇协议离婚后,即与他同结连理。至于浙江的许绍棣那边她可以随时写信回绝的。徐悲鸿顿时又被苦恼所支配,离婚就那么容易吗?在桂林期间,孙传瑗终于不想再对女儿和徐悲鸿的“师生恋”保持沉默。他是恪守旧礼教传统观念的人,一日他支开妻子和女儿,单独邀徐悲鸿谈心,明确指出:“古人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小女是你的学生,这层师生关系无论如何不能够改变。浪漫情事总应有所限制。你即使以后与太太离异,我也不能同意小女嫁给你,我不愿被别人在背后指点。你的关照与相助,我日后自当设法相报。只是从今日起,请你能体谅我们的处境,你还是速回重庆教书吧,你的学生们需要你”……徐悲鸿很有些尴尬,也实在找不出辩驳的理由,表示自己会三思而行。次日,孙传瑗夫妇便严格限制女儿的行动,不让她再出去。徐悲鸿在五月初只得怏怏离开桂林,经贵阳返回重庆沙坪坝……孙多慈在桂林病了一场。思前瞻后,她不得不选择遗忘(当然这是违心的,也不可能的)。她狠下心来,中止与徐悲鸿的书信联系,却又带着无奈的心情与许绍棣恢复交往。两年后,孙多慈与许绍棣结了婚,生了两个男孩,大的叫尔羊,小的叫珏方,长大后都到美国留学,攻读数理学科,卓有成就。
  
  四、孙多慈与蒋碧薇在南京的邂逅
  
  1945年抗战胜利后,南京光复。蒋碧薇一年前已在重庆与徐悲鸿协议离婚,她分得丈夫的几百件价值连城的画作,心满意足。俩人在婚姻上的是非曲直,世人众说纷纭。
  但这无损于画坛一代巨匠的形象,因为中统文化大头目张道藩介入其中,成了又一个“第三者”后社会舆论就更倾向于同情徐悲鸿,而徐在离异后已寻得解脱,不久,就与湘籍女学生廖静文结合,伉俪情深。1946年春,南京春雨绵绵,新绿渐浓,当孙多慈旧地重游,独自徘徊于鼓楼傅厚岗的坡路上和四牌楼中大校园内外时,心情惆怅而痛楚。据她遗留下的日记披露,她心中挚爱的人从来只有徐悲鸿一个。她从杭州来到南京这伤心动情之地,总渴望能与心上人再见上一面,但她明白这已不可能,据报载:徐悲鸿来南京小住月余后即去北平接办国立美专,再说他已获得了幸福……孙多慈打着雨伞,缓步而行,抚今思昔,百感交集。当她行至湖南路中央党部附近时却无意中看见了蒋碧薇,不由后退几步隐身街树后。这位讲究虚荣个性好强的妇人衣着华贵,神态闲适,她是从一辆小汽车上下来的,车主显然正是张道藩,他未下车,驱车开进中央党部大院。他与蒋碧薇早就半公开同居,倒也情投意合。蒋碧薇并没看见自己的旧日情敌,但孙多慈的心仍一阵颤抖,有些畏怯。十余年前在南京,蒋碧薇曾几次当众羞辱她,令她穷于招架,如今,一切都成为往事了,她感到自己与蒋碧薇都很不幸……孙多慈于1949年随丈夫许绍棣去台湾,她成了知名画家。徐悲鸿于1953年9月辞世于北京中央美院院长任上。此时远在海外的孙多慈惊闻噩耗痛不欲生,为挚爱之人守孝两年,此事至今广为流传。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以后,孙多慈常客居美国,住长子许尔羊家。她在心灵上与同床共枕多年的许绍棣更加疏离,但仍维持夫妇关系,这也许注定了是一位不凡女性的人生悲剧。而许绍棣也无奈地默认了妻子心灵的叛离,但仍真心地爱着她。1975年孙多慈去世后,许将亡妻的作品一直珍藏着,有的如《玄武湖春晓》等一直挂在四壁上。许绍棣晚年信奉天主教,尤专心吟咏,从他的集唐诗中可看出对故乡的深情切念,如:“几多人物在他乡,枕绕泉声客梦凉,白首思归归不得,海天东望夕茫茫”,很悲凉。1980年许绍棣去世后与孙多慈的骨灰合葬于台湾阳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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